第五章 姬丹

琼瑰在外面盯着那几只还在“咯咯咯”叫的鸡发呆。

然后她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动静。

她正想转头去看，就猝不及防的从后面被抱住。

琼瑰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

她一直有个疑问，明明赵政比自己都大一岁，早就不是还吃奶的年纪了，为什么每次见他他身上都会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不过确实很香就是了……

琼瑰摇摇头，把问出这个问题的欲望甩掉，她下意识的觉得要是告诉赵政他身上有奶香她可能会遭殃。

她问：“怎么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听见赵政叹了一口气。

于是琼瑰又问：“你家真的遭贼了？”

赵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默了一瞬最后还是道：“嗯。”

琼瑰：……

她觉得现在这个世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连这么穷的地方都不放过，还是人吗？

“那你”她问。

赵政答：“我去从前的屋子里睡一晚，顺便送你回家。”

琼瑰点点头，赵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屋子，隐去眸子里晦涩神情。

“我们走罢。”赵政伸手拉起琼瑰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琼瑰感觉赵政有些不对劲，但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便将赵政心情不好的原因归结为“家中被盗”。她歪过头看赵政，却不知该怎么说。

良久，她握紧赵政握住她的手。

“没事啦，有我这个朋友陪你。”她道。

赵政也歪头看她，难得笑了笑。

“好，朋友。”

……

赵政现在的家位置真的很偏僻，四周环绕树木，先前他们走的幽静小路曲折，琼瑰也不好走，赵政为了安全起见也没有选那条路，而是老老实实的走了大道。

“阿政弟弟——”

一路上气氛凝固，他们一句话也没有，琼瑰觉得莫名的有点压抑，便开口喊赵政。

赵政一僵，转头问她：“你之前，不是喊我……‘哥哥’么？”

琼瑰撇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当弟弟。”

赵政道：“不要。”

琼瑰：“臭弟弟闭嘴。”

赵政：……

他斟酌着词汇道：“我比你长一岁，我觉得这……”

琼瑰“啧”了一声，打断：“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赵政被她堵得说不话来，最后摇摇头，拉着她继续走了。

琼瑰笑嘻嘻的蹭上去，黏糊糊的道：“好弟弟，你别生气呀。”

赵政：“不是弟弟。”

琼瑰吐舌，眨眨眼睛对赵政道：“我家里有空房间，你那以前的家里好久没人住，都破破烂烂的了，还不如到我家里。”

赵政愣了一下，道：“这……于礼不合……你是女子，我是男子，你怎么能让我去你家住呢？”

琼瑰瞪他：“你难道想和我睡？”

赵政慌忙摇头。

琼瑰于是道：“那不就得了。”

赵政又推托：“你的父母岂会允许？”

琼瑰嘟嘴：“我娘心软，撒几个娇就没事了，我爹又不在家，只要我们统一口径，谁也不说，他就不知道。”话毕她又抱怨：“每次盼星星盼月亮才把阿爹盼回家，但是每次他都要训我……”

赵政安慰道：“你的父亲也是关心你，你性子这么跳脱，要是出了事他们也会伤心的。”

琼瑰听他话正要生气，就听见赵政低低呢喃了一句话。

“你的父亲至少还会回家，还会训斥你。”

琼瑰愣住。

她这才猛然想起来，赵政很早之前和她说过他的父亲背离了他和他的母亲逃出了赵国回秦国去了，却没有带上他们。

赵政说的时候脸上没什么神情，其实心里还是很难释怀的吧……

她知道说错了话，惹得赵政伤心了，便乖觉的不再言语。

……

最后赵政到底是跟着她走了，一路到了邯郸城内，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路上只有几个寥落的行人在往家中赶路，街道上冷寂的可怕。

琼瑰其实有点害怕走夜路，于是便伸手挽住赵政，一边给他指路一边希望得到一点安慰。

虽说琼瑰是个路痴，但是找家的速度倒是奇快，没一会儿他们左转右拐就到了她家门口。

赵政堪堪记住琼瑰家的路线，就被这小姑娘一手拉进了家里。

“娘——我回来了！”

何玉氏本来看着天色已晚，正打算叫上家里的仆役一起去找女儿的下落，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女儿拉着个小孩子进了家门。

“阿瑰？这是……？”

琼瑰道：“他家遭贼啦。”

“什么？”何玉氏一惊。

琼瑰：“被偷光啦，连屋子都被偷走了。”

好，这次不仅是何玉氏，就连赵政都震惊地转头看向面无表情胡说八道的琼瑰。

“阿瑰，你？”何玉氏向来是知道自家女儿偶尔会突然冒出神奇的话和神奇的想法，但这在别人家孩子面前搞些不正常还是第一次。

她伸手将女儿拉到怀里，将桌子上的一块糕点塞进琼瑰嘴里，堵住女儿这张一到家里就开始胡言乱语的嘴。

琼瑰：……

她可怜巴巴的用眼神去求助赵政。

之间赵政接收到她的眼神，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后郎心似铁，看也不看琼瑰，反而是对着何夫人微微笑了笑，道：“何夫人好。”

何玉氏自幼习医，一眼就能看出赵政实际上比琼瑰大一岁，不过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所以身形比琼瑰矮了半个头。她本就是心性软和的女子，有了孩子以后更是母爱盈胸，对于小孩子都有几分慈爱，如今见了这明显受过委屈的赵政，更是心软得不得了。听了赵政说明了家中被盗父母不在的情况后就叫仆役去收拾了一间房给赵政住下。

……

赵姬这里好不容易摆脱了嫪毐的纠缠，目送那个男人离开，随后便赶忙将自己身上褶皱的衣裳理平穿好，匆匆忙忙的跑出屋子。

她素来是知道她的政儿讨厌她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只不过每次都是忍而不发罢了。

至于今日……

怕是政儿误会她其实一直都在家侍奉嫪毐不愿见他了。

赵姬心里长叹一声，她的政儿是个好孩子，也很聪明，偏偏就是当年嬴异人还在邯郸时她与嬴异人、吕不韦将这孩子宠的太过了些，从前嬴异人没走前政儿性子稍有不如意便是不悦至极，遇事更是事事争锋，后来嬴异人与吕不韦抛弃了他们潜逃去秦国，只留他们母子相依为命，政儿性子才开始收敛了起来。

只不过收敛不是更改，她身为一个母亲，自然是知道政儿只是收敛了霸道的性子，转而变得淡漠，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赵国平安活下来，让那群以欺侮他们为乐的赵人们的报复如同打在棉花上，毫无威力，日子久了他们没觉得无聊，赵姬和赵政的日子便好过了不少。

可归根结底，赵政依旧是那个性子。

他无法接受母亲与别的，不是父亲的男子厮混，更无法接受母亲欺瞒的行为。

赵姬本以为赵政只是赌气躲在外面不远处，谁知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四处张望，最后竟是找不到儿子人在何方。

邯郸城外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赵姬思及此处，煞白的脸色才微微缓和，她跌跌撞撞的快步跑回家里，在自己床榻底下翻出一个大木盒子，颤抖着手打开，里面赫然是两件衣服，一件是朱红色的嫁衣，上面绣着金丝银花，还有一件则是雍荣华贵的，绣着暗色花纹红云衮的玄衣裙裳。

这两件衣服无疑是以赵姬现在工钱这辈子也买不起的，但事实上这是她嫁给嬴异人做正夫人的那一日吕不韦特意着人给她做的嫁衣以及生下长子赵政后嬴异人给她的正夫人的礼服。

赵姬往日打开这盒子都喜欢拿衣服出来试穿，幻想嬴异人带着穿着这身衣服的她光荣的去秦国的场面，舍不得弄脏舍不得磨损，但是今日她却没有那样的精致闲情，她在木盒中翻出一块令符，随后又将盒子锁好放回榻下，自己从家中赶出去，直往邯郸城而去。

她记得从前政儿同她说过。

在嬴异人走了没有多久，赵政交了一个朋友，是燕国的质子以及太子，名叫姬丹。

姬丹与公子迁交好，赵姬现在只期望姬丹能帮一帮她。

他与政儿是朋友，政儿许是找了他？

赵姬心中暗暗祈求。

她已经失去了丈夫，要是连唯一的儿子都失踪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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