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良刚闭上眼还没来得及酝酿睡意,忽听孟鹤堂在窗外喊他:“九良,快出来。”
“怎么了?”
“你出来嘛!”
听孟鹤堂的声音有点着急,周九良也不敢多耽搁,赶紧披上衣服趿着鞋就出去了,然后不明就里地被孟鹤堂拽到厨房。“来,赶紧脱衣服。”
“???”进展这么快的吗?已经不止是一见钟情,还要二见约炮?
“愣着干什么?快脱呀。”
“在、在这儿脱……?”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厨房play?
大概男人和男人之间在某方面的思维上总有那么点儿该死的默契,孟鹤堂很快就从周九良古怪的表情里领会到了他的想法,当时就羞了个满脸通红。“你想什么呢!”说着,他捧住周九良的小脸蛋儿往右手边一转。
在柴禾堆旁边,一个崭新的大浴桶里热气腾腾,药香袅袅。
原来是孟鹤堂给他准备的药浴。
“快进去,水都要晾凉了。”孟鹤堂推了他一把,转头又忙着给灶上的热水添柴禾去了。
闹了个这么哭笑不得的误会,周九良也有点儿臊得慌,只是这玩意儿也不方便解释,他只好趁着孟鹤堂忙着烧水麻溜脱了衣服钻进浴桶,都顾不上先试试水温。
听见身后传来入水的声音,孟鹤堂问:“凉不凉?”
“不凉,正好。”甚至还有点烫,烫得他身上的旧伤都在微微刺痒,可周九良不好意思说,怕孟鹤堂会过来给他添水,然后看到他赤身裸体的样子。
但是他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孟鹤堂添完柴就过来了,葱白的小手撩了两把洗澡水,感觉水温确实刚好,然后按着周九良的肩膀示意他往下坐坐。“瞧你露着半拉肩膀头子,不冷啊?这药浴需要你尽量整个人都泡进去的,你这样可都浪费了。”
“哦……”周九良乖乖往桶里出溜了一大截,半张脸都泡进去了。虽然数不清的药材已经让洗澡水浑浊如墨,就算整个脑袋扎进水里也不能看清水下的情况,周九良还是怕孟鹤堂的视线能够透过一切看到他的身子。
“哎!”孟鹤堂被他这么大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捞他,“让你往下点又不是让你淹死自己,你不要连嘴巴和鼻子都泡进去啊!”他一手搂着周九良的下巴给他拖出水面,一手摸了块澡巾垫在桶沿上让他枕着,“行,就这样别动了。”
“哦。”
安静下来的片刻,孟鹤堂感到指尖下的肌肉绷得异常紧实的,隐藏着他无法从周九良脸上看到的紧张。
啧,小家伙真有趣,泡个澡竟然都能紧张成这样。孟鹤堂感到好笑之余又有点遗憾,心想要是能带周九良回老家体验体验东北的搓澡文化多好,不知道这小孩儿会不会紧张得连门都不敢进?
虽然很遗憾无法现在就带九良体验家乡的搓澡文化,但是借这机会逗一逗他也是不错的。孟鹤堂俯下身子,凑在周九良耳边故作暧昧的低声问:“喂,要不要做个大保健?”
“……”啥玩意儿?!是我理解的那种“大保健”吗?
孟鹤堂看不到他正脸的表情——其实就算看得见,周九良早就学会了表面波澜不惊内心风起云涌,他也不能从九良面瘫一样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也等不到他询问“大保健”的意思,很快便觉得索然无趣,只好自己解释道:“就是药浴加按摩的一种说法,我家乡流行泡澡的时候做按摩,有助于舒筋活络,强身健体。但是因为细说起来门道太多,所以就统称为大保健,你要不要试试啊?”哎,一个人玩梗真是好寂寞啊。
听了孟鹤堂的解释,周九良终于松了口气,原来这也是个跟“内库”一样由文化差异造成的微妙误会。“随便,你看着来就行。”
见他不是很抵触,孟鹤堂拖来把椅子坐到周九良身后,先从他头部的穴位按起,边按边给他解说:“这是风池穴,和小腿外侧的阳陵泉同属胆经,太阳穴和眉棱骨疼的时候可以按这两个地方止痛,或者按头维穴和陷谷穴也有效……”
正按着,孟鹤堂无意中触到一处微硬的凸起,不像是骨头,而且那个位置也不应该有凸出的骨头才对,他奇怪地凑近了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是一道早已愈合的刀疤,就横在后颈偏右肩的位置。
虽然这道伤早已愈合,但凭孟鹤堂的眼力却不难看出这伤曾经有多重,这一刀,只要再往左偏一寸,力道再重几分,周九良就已经是一具无头枯骨,而不可能是今天这活蹦乱跳的样子了。
换句话说,周九良能活到遇见孟鹤堂,是他的幸运,也是孟鹤堂的幸运。
察觉到孟鹤堂停顿的地方是自己后颈的一处旧伤,周九良有些难为情,抬手捂住那里,不让孟鹤堂继续看了。
孟鹤堂却执拗地扒开他的手,继续摩挲那道狰狞的伤疤,柔声问:“这是怎么弄的?”虽然下午就听周九良提过身上有些旧伤,可是当他真正看到的时候,心里那番滋味还是截然不同的。
“不记得了。”周九良不擅长也不喜欢跟人诉苦,哪怕他听说这个人是喜欢他的,他大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不必担心被笑话。
周九良越不肯说,孟鹤堂越心疼,他看着那道伤,泪珠子已经在眼眶里打了好几转,要不是怕周九良笑他泪窝子浅,他早哭出来了。“哼,撒谎的小孩儿长鼻子!”孟鹤堂说完就起身去看灶火了,顺便在背着周九良的地方擦了两下眼角,沾着洗澡水的手抹得脸上湿漉漉的,还留下几点药渣,样子有点滑稽,却正好叫人再也看不出他哭过。
听出孟鹤堂的声音里藏着颤抖,周九良悄悄转过头望向那忙着添柴烧水的背影,虽然嘴里说不出什么,心头却是滋味万千。抛开漂亮的皮囊,抛开精湛的毒术,也抛开那一手抓人胃口的好厨艺,就算孟鹤堂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他带来的那份真挚的关爱和心疼依然是周九良前所未遇的,令人心动的。
原来一见钟情不算多夸张的事情。周九良似乎能听见自己心底沉睡多年的情种在这一瞬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像他本人一样,机警地潜伏在相识第二天的深夜里,却又借着夜色的掩护蠢蠢欲动,试图向着孟鹤堂的方向生长。
孟鹤堂把刚烧开的热水倒进一个小木桶里拎回来,发现周九良正趴在桶边上盯着他,一双黑眸反射着窗外投进来的月色,亮幽幽的十分漂亮,但他安安静静的不说话,看起来就像一只有灵性的黑猫正在守护他所珍视的宝贝。“看什么呢?”
“你。”
“看我干什么?”
周九良张了张嘴,忽然一转身又换回之前枕着桶沿的姿势。“我乐意看,你管我。”
不知道这小孩儿怎么突然发作起别扭脾气,孟鹤堂也懒得追问,自顾提起桶来给他加热水。
新的暖流注入浴桶,也顺着四肢百骸涌入了周九良心窝里。“孟鹤堂。”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孟鹤堂诧异地看他一眼,几乎怀疑周九良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他沉吟了片刻觉得时机还未成熟,不能冒然表白,便决定糊弄过去。于是他对周九良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又突然绷回去,板着脸答了两个字。“乐意!”
被反撅回来,周九良一时哑口无言。但是转念想想,这话真真假假的倒也像是印证了什么,如果不是乐意,如果不是喜欢,谁会把视线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关心他的吃住,关心他的身体?
就算是老话里所谓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也不过是个夸张的比喻,更何况周九良对孟鹤堂来说不曾有恩,他只是顺着孟鹤堂给的借口腾了一间房给他住,但九良不傻,不认为自己这一方破落的宅院能够换得孟鹤堂这么多回报。
看样子刘筱亭说的没错,孟鹤堂喜欢他。
想明白这件事,周九良心里又欢喜又茫然,受宠若惊的茫然。他可以确信孟鹤堂喜欢他,但却找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喜欢。
他不是个有趣的人,杀手不是个有趣的职业,杀人更不是件有趣的事情。他很难想象孟鹤堂是怎么在如此繁华的世界里找到了他这个阴暗不起眼的角落,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一腔厚爱堆在了这里。
他想要这份爱,但更怕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爱。
孟鹤堂不知他心中所想,看他忽然情绪低落下去,还以为是自己刚刚凶到他了,赶紧哄他开心。“好啦,我重新说,我就是贱皮子,我乐意伺候你还不行么?”说着他还故意凑过来抱着周九良的脸胡乱揉了两把,“周宝宝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谁、谁是你周宝宝了!”周九良扑腾着手扒拉开孟鹤堂蹂躏他的魔爪,脸上飘着一片红云,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揉的。
孟鹤堂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见他情绪又活泛起来便放了心,嘿嘿笑着走开了。“你先泡着,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回来再给你接着按。”
来到周九良住的东厢,孟鹤堂打开柜子扫了一眼,发现这孩子真是个合格的杀手,包括制服和夜行衣在内,衣柜里一水儿都是黑色衣服,朴素,低调,方便藏形匿迹。
“哎……”这样的衣柜也没什么好挑的了,孟鹤堂叹着气随便抓了一套就走。他真想把周九良这些破衣服都扔了,换几件鲜艳漂亮的来,可这也不是说干就能干的,只能慢慢来。
临出门的时候,孟鹤堂无意中瞥见墙角的条案上摆着一把精致的琴,造型有些眼熟,便忍不住折回来多看了两眼。
琴头上端形似锄头,装饰着象牙片,左边两个弦轴,右边一个弦轴,下面接着一条狭长的琴颈,上有三根琴弦,最下端的琴鼓呈椭圆形,两面蒙着蟒皮。
咦,这不是三弦么?
孟鹤堂疑惑了片刻,但是想到入京以后连白糖和玻璃都见过了,再见到个三弦也不稀奇,说不定也是范闲他娘造出来的呢,便没再多想什么,只是感叹了一番天妒玛丽苏,没能让他当面认识一下那位估计也是穿越人士的叶轻眉。
不过回头我可以让九良弹给我听听,身在异世,这也算是一种乡音啊!孟鹤堂想象着九良弹弦的画面,心头无比期待,忍不住轻轻摸了摸那把三弦才恋恋不舍地拿着衣服出去了。
我在南庆说相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