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张纸条

周九良故作淡定地移开目光，无意识地舔着嘴唇开始转移话题：“怎么开那么多方子？我觉得我身体还不错。”

对于他的回避，孟鹤堂不满的轻哼一声。“你的身体是还不错，但是你头疼的痼疾不能马虎，而且你做杀手这些年也积攒了些旧伤，这些都需要慢慢调理，等调理好了我会再给你开强筋健骨的药。这些是一方面，另外我还针对你的眼睛和耳朵开了两个方子，你一直服用可以保持耳聪目明，更方便在潜伏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至于其他的，都是些毒方，我配好之后你可以淬到自己武器上，保证见血封喉。”

听他一条条一项项捋下来，当真是顾虑周全，关怀备至，周九良心里又浮起那种幸福到不太真实的感觉。从前谁关心过他头疼？谁关心过他的旧伤？谁考虑过他作为杀手需要耳聪目明？甚至就连毒和机关暗器这些偏门东西，三处研究出来也都是先给那些武功不如他的杀手配上，很少问他要不要也来一套，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是八品高手啊，而且每个任务都完成得很完美，应该已经不需要这些了吧？

看他木木呆呆的，好像又在神游，孟鹤堂站起身道：“你在这儿好好待着，等我一会儿，我去配个药就回来。”临走前，他还特别手欠地挑了一下周九良的下巴。

他以为周九良正在发呆不会理他呢，孰料周九良身体的反应速度极快，孟鹤堂一步还没迈出去，他就反手把人给拽了回来，出手如电在孟鹤堂下巴上连挑了两下，算是还回去一下还多赚一下。

接着孟鹤堂跟周九良都愣住了，一个没想到对方这么不吃亏，一个没想到自己干嘛这么孩子气非要还手。

“讨厌。”孟鹤堂拨开周九良还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捂着刚刚被挑过的地方就跑开了。

“……”周九良脸色讪讪地收回手，看起来很懊恼刚才下意识的动作，但他的指尖却很诚实也很躁动地捻啊捻，明明手里什么都没有，仍然捻个不停，似在回味孟鹤堂下巴上那块软肉的美妙触感。

说起来，他这一天已经摸了孟鹤堂的脸两次了，虽然脸颊和下巴的手感略有不同，但是真的都不赖呢，若是有机会真想再仔细摸摸。

周九良正盯着孟鹤堂在药柜前忙碌的身影，遐思无限，忽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瞬间回神，一转头却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跟孟鹤堂一起碰见的刘筱亭。

接到周九良犀利的眼神，刘筱亭很自觉地停下脚步，略微弯下腰低声问：“受累跟你问个事儿。”

“……”

“你觉得，我这个小师叔怎么样？”

周九良莫名觉得刘筱亭这副鬼鬼祟祟跟他打听事儿的样子很猥琐，问题也很奇怪，就好像一只黄鼠狼涎着口水问他家后院儿的鸡肥不肥一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莫名被杀气锁定的刘筱亭心里也纳闷儿：咋回事儿啊这是，我只是看你俩刚才腻腻歪歪的，就想旁敲侧击了解一下你有没有也看上我家小师叔啊，你至于这么大敌意吗？还是说六处杀手都这么喜怒无常的？“呃……就是想问问你觉得我小师叔人怎么样，好不好。”

“好。”

“……”杀手说话都这么简练的吗？

刘筱亭这个气啊，打算就跟这家伙杠上了，不问出个结果来他就跟小师叔姓！“怎么个好法呢？”

“好看。”

“多好看？”

“潘安之貌，卫玠之容。”

“……”被周九良八个字触及到知识盲区的刘筱亭挠了挠头，“潘安是谁？卫玠又是谁？”

周九良也有些后悔自己一不小心捎带了自己原来那个世界的知识点，但他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刘筱亭解释：“是两个远古时期的美男子，据说二人风华绝代，如仙人下凡一般。但因为年代久远，现世留存的关于他们的记载已经非常稀少，我也是偶然间听说的。”

听了这个解释，刘筱亭大为满意，只当是自己不如周九良见识广博，但只要他夸了小师叔的好，那咱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既然这样，那周兄……”

刘筱亭正要进一步试探一下周九良对小师叔有没有意思，孟鹤堂那边就已经配完药回来了。“哟，聊什么呢，都称兄道弟的了。”

听出孟鹤堂在开他玩笑，刘筱亭凑到孟鹤堂耳边调侃道：“那现在就喊婶儿啊？也太快了吧。”

孟鹤堂当时红着脸白了他一眼，笑骂道：“去你的吧！”他怀里抱着药包腾不出手，干脆提膝顶了一下刘筱亭的屁股，把他轰开。

捕捉到刘筱亭刚才那句悄悄话的周九良一脸懵逼。什么婶儿？哪儿呢？不是，这话前后联系起来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刘筱亭你回来给我把话说清楚？

但刘筱亭已经识趣的远远走开了，孟鹤堂又堵着他，拿着一包又一包的药给他嘱咐，告诉他哪一种是内服的哪一种是外用的，哪一种应该饭后用哪一种应该睡前用，俨然是个细心负责的好大夫，让周九良完全没工夫分神去想别的，渐渐就把这个小小的疑惑忘在了脑后。

直到日暮时分，各处家在京都的人陆续开始收拾东西回家，周九良见状推了推身边还在摆弄毒草的孟鹤堂：“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走吧？”

孟鹤堂抬头一瞧，只见偌大的三处已经空了一半，这才回过神来。“啊，我差点忘了，我已经搬你那儿去了，不用留下来轮班值夜的——诶，对了，你这一整天都没回六处看看，没关系么？”说起这茬来，他也挺好奇怎么这些天一直没见过六处其他人，按说除了影子一直跟随院长左右，其他没出差的杀手应该都在京都啊。

“没事，六处虽然也常驻京都，但与各处不同的是我们没有任务时都在家待命，只有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情况或是接到命令的时候才会回到鉴查院。毕竟身为杀手，应该保持低调和神秘。”

听了周九良的解释，孟鹤堂点点头：“这倒是挺轻省，那你先走吧，在门口等我一下，我收拾好了就来。”说着他把刘筱亭唤到跟前，让他先把周九良送到外面稍等。

两人出了门，转过一道回廊，刘筱亭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忽然抬手戳了戳周九良，后者疑惑地瞥他一眼，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感到手心里被塞进来一团东西，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纸团，顺手就想打开看看，却被人一把按住了手。

“？”

刘筱亭一面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一面悄声劝阻周九良。“别急，别急，回家再看，记得别当着我小师叔的面儿打开。”

干嘛啊，这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周九良腹诽一句，被勾起的好奇心就像猫爪一样挠得他浑身难受，但是出于常年做杀手的谨慎，周九良还是忍住了，默念着“听人劝吃饱饭”和“好奇害死猫”把那个纸团揣进怀里。

“好了，就到这儿吧，我先回去了，你跟我小师叔好好过啊，别委屈了他。”刘筱亭拍了拍周九良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周九良总觉得他这话怪怪的，但又说不上什么来，只能目送着他离开，然后独自摸着怀里的纸团犯嘀咕：刘筱亭，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意图，不然就算你是孟鹤堂的师侄，我也让你体验体验被八品杀手追杀是什么感觉。

是夜，周九良坐在自己床头打开纸团。

“小师叔倾心于你，不知你对我小师叔有意否？”

看着纸条上短短的两行字，周九良突然怀疑自己可能是个文盲。

孟鹤堂……喜欢我？

周九良合上纸条，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从昨夜遇见孟鹤堂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还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这就足够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吗？哪怕他们只是初次见面？

周九良再展开纸条，把那句话又看了一遍，再合上。

一见钟情，这未免也太狗血了……

但这世上可能缺平安，缺快乐，缺幸福团圆，就是不缺狗血。不然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费介那个小徒弟范闲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范闲他娘叶轻眉又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曾经只存在于网络小说里的穿越都能一再发生，那一见钟情好像也不那么狗血了。

这么说服了自己，周九良第三次打开纸条。

“小师叔倾心于你，不知你对我小师叔有意否？”

妈呀，还是太狗血了！

烧了烧了，一定是刘筱亭逗我玩儿的，我不能相信，更不能让别人看见。

但是当周九良拿着纸条凑近蜡烛的时候，他又反悔了，在火苗吞噬纸条的前一秒把它收了回来。

不行，不管真的假的，这是有人喜欢过我的凭据。要是将来有人问我，周九良，你这么沉闷无趣的一个人，有人喜欢你吗？我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有！

但是这纸条放哪儿好呢？随身带着不合适，说不定什么时候掉出来，搞丢了都不知道，万一再被有心人给捡了去……

那就放家里吧，周九良环顾了一下自己简单到简陋的卧室，除了桌椅柜子之外就剩下自己躺着的这张床了，根本就不适合藏东西。

算了，先放着，明天再想藏什么地方保险吧。周九良小心地把纸条折好，塞到枕头底下，拉过被子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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