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鱼秘药（下）

格莱蒂斯从楼梯上站起来，她当然不知道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却有预感接下来的话非常重要。

没等对方回答，伦纳德便接着道：“人鱼族的秘药并不是什么可以让人鱼变成人的魔药，这只是人鱼国王的计谋。人鱼真正拥有双腿走上陆地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开尾。”

“用锋利的刀心甘情愿地割开鱼尾，这个过程只能在陆地进行，不能服用任何药物，还会一直流血，然后等待变化，等待变出双腿。意志不够坚定的人鱼会在中途放弃，永远带着残破的鱼尾孤独地在海里游荡，被大海吞没，或者在完全割开鱼尾前失血过多而亡。只有极其少数的人鱼才能完成这项仪式，然后饮下伤口迅速好转的魔药，拥有自己的双腿。”

伦纳德努力压低着声音。

即使爱丽丝已经睡着了，他也压抑着自己满心的悲伤，直到此刻无法忍受般慢慢蹲下来，双手用力地抓乱自己的头发，显露出对此事毫无办法的无力感。

他只是个十六的少年，他无法背负如此沉重的命运，让心爱的人铤而走险，承担有可能永远失去她的风险。即使成功，负担起另一个人一生的幸福，也需要相当大的觉悟。

“这种举动视为背叛人鱼族，背叛养育她的大海，而且……太疼了，我不想她经受这样的痛苦。我会永远祝福她，即使今后我不会再见她，她以后也不会记得我。”

格莱蒂斯握紧拳头，最终还是无力地放开了，她看着这个无助的孩子，却不知道自己能提供怎样的帮助。

然而这两人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最不该知道的人听到了。

仅仅一门之隔，知道事情真相的爱丽丝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并没有立刻睡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伦纳德大概以为她躺下后就睡着了，替她捻好被角后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然后，她听到了伦纳德的声音。

房屋的隔音不太好，但躺在床上只能听到几个字眼，什么“忘记”，什么“代价”？

不太好的预感驱使她行动，她悄悄动用魔法移动到门边，耳朵贴着门去听他说的话。

格莱蒂斯在伦纳德痛苦地说完这些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抬头看向二楼楼梯拐角的窗户，窗外的月亮依旧躲在云后，空气中却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是从……二楼传来的。

巫师？

她一下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伦纳德，便迅速下楼。下楼时，她不忘摸了一下楼梯拐角处的画框边缘，注入一丝魔力，打开了三楼巫师设下的守护魔法阵。

暗红色的法阵在地板上骤然亮起，繁复的六芒星是魔法阵的核心，花纹一闪而过，随之消失不见。

走到二楼的走廊时，那股血腥的气味愈发明显，格莱蒂斯走到巫师的门前，看着眼前漆黑的沉重的房门，一时有点踌躇。

万一只是巫师自己发神经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了，那自己现在进去，不会显得太过关心他吗？

格莱蒂斯将耳朵贴到门上。

“嗯……”十分低的一声轻哼，分不清是无意识还是有意识，是痛苦还是欢愉。

不管了。手放在把手上，轻轻一扭就将门打开，这令她有点惊讶，这门比她想得好打开太多了。她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场景，但的确有一个奇怪的人站在巫师的房间里。

那是个男人。

男人穿的至少是上个世纪的贵族才会穿的紧身裤，衬衫上夸张的蕾丝边让人不忍直视。发型尚可，不是那种假发，而是纯天然的金发。他的脸上还戴着一张参加舞会才会用到的金色面具，遮住他显得过于没有血色的苍白的皮肤。他手上拿着一张精美的手帕，上面精致的刺绣很显然是舶来品，正被用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痕迹。

而巫师……

他倒在了床边的地毯上，胸口渗出汩汩的鲜血。

怎么会这样？瞳孔蓦地一缩，这是格莱蒂斯第一次看到巫师受伤。

夜晚、贵族、苍白、鲜血。

男人对着她微微一笑，转头对倒在地上的巫师眨了眨眼：“这就是你养的宠物吗，欧恩，你从哪里找到的龙族，我还以为这种古老的种族，一千多年前就灭绝了。”

他竟然知道巫师的名字！

没有错了，眼前的男人是……

吸血鬼。

巫师曾提起过，吸血鬼并非是善茬。

九十年前，魔女血洗圣教，无数驱魔师的血染红了圣教的教堂。那一役后，圣女战死，圣教的传承断绝，始祖吸血鬼从封印中醒来。如今虽然也有圣教，但已经没有了作为灵魂的圣女，即使圣骑士团成为了帝国的皇室骑兵团，没有精神领袖圣女的存在，终究是一盘散沙。

始祖吸血鬼是最古老的吸血鬼，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成为吸血鬼的，有关他的传说统统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格莱蒂斯猜测巫师一定知道一点内幕，只不过当时对方那副讳莫如深的神情令她知道，即使开口去问也不会得到答案。

躺在地上的巫师咳了两下，声音听起来还挺有中气，显然这点伤还要不了他的命。格莱蒂斯甚至猜测，是因为巫师太懒了才不想立刻从地毯上坐起来。

“就算你再次死去，龙族都不会灭绝。”巫师不要命地说，“毕竟你们吸血鬼只能转化，而且还有失败的可能。”

格莱蒂斯不想为巫师收尸，于是走过去扶起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说：“巫师，麻烦你积点口德。”

吸血鬼灵敏的听觉显然听到了这一句，他笑了笑，华丽如咏叹调般的嗓音徐徐响起：“这世上还有龙族的存在？这可真是笑话，你明明最清楚这一点。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毕竟我是最清楚你过去的那个人。”

巫师毫不掩饰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今天就到此为止，这瓶人鱼的秘药，我就拿走了。”得意地说完，吸血鬼还拿出手上的黑色的药瓶晃了晃。

碍眼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窗前，巫师安心地闭上眼，身心一放松，就晕倒在了格莱蒂斯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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