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当年真相（下）

格莱蒂斯……莉拉愣住了，除了自己之外，她是第一次听到巫师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若是说巫师对自己有何特殊，也是沾了教导之恩，称呼名字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甚至，她喊巫师一声“师父”也是应该的，虽然她并没有这样喊过。百年过去，连巫师都有了改变，能记住别人的名字，看来一百年真的很长啊。但她从巫师身上察觉到的违和感不止这些，她的视线在巫师身上转来转去，想问的还有很多。

正准备问两句，巫师已经转身消失了。她抿了抿唇，视线落回到面前的华莉丝的身上，看着那张熟睡着的可爱小脸，她轻轻拍着被子。百年前她就明白了对方的选择是什么，只是她不愿意对方就那样牺牲自己。

她以前是圣女，现在是公主，这一次的选择，我尊重你。

“睡吧，我的孩子，等天亮了，一切都是崭新的。”

祝愿你永远纯真简朴、青春常驻……能够拥有永不逝去的爱情。

第二天，醒来的华莉丝伸了个懒腰后发现，一朵淡绿色的玫瑰不知何时被谁放在了床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二十年前的五月二十四日，是一个温暖和煦，晴空万里的日子。

西国是靠海的国家，幅员辽阔，气候适宜，国王有两位如明珠般闪耀，如玫瑰般美丽的公主。一百年前，正是公主格莱蒂斯的二十岁成年礼，国王会在那晚宣布一件重大的消息。王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成群的车马进入王宫，贵族们精心打扮，翘首以待。

宴会大厅的拱顶中央，六边形水晶吊灯垂下无数流苏，流苏由无数颗水晶缀成，经历无数次反射折射出美丽的光晕。在这盛大的日子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容光焕发，喜气洋洋，举着酒杯与身边的同伴交谈，猜测今晚会宣布什么消息。

除了一个人。

国王的小公主独自待在自己房间的露台，她早已穿上礼服，妆容也打理得一丝不苟。她向来注重仪表，此刻礼服裙摆上的数千只蝴蝶却凌乱地铺在地上，面前摊开一本破旧的画着奇奇怪怪符号的书。小公主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仰头喃喃自语着什么，神情虔诚得好似在对神明祷告。今夜无星无月，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小公主的面前空无一人，没人知道她正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在祈求着什么。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公主，宴会要开始了。”是来传话的仆人。

“来啦。”小公主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转身走回屋内，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一下裙摆，嘴角缓缓勾起，露出油画中标准的贵族笑容，同时带着心满意足与天真。

整点的钟声此时正好响起，小公主推开门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她身后的露台，恍惚间一个人影静静矗立着。

灯光闪耀的大厅里，皇室乐队演奏着欢快的曲目，西国国王的长女——格莱蒂斯提着裙摆走下旋转的台阶。微卷的银发挽成端庄的发髻，头顶镶嵌着绸缎般光泽感的珍珠王冠却比小公主颈间的宝石项链更为夺目。她着国王的手款款走至大厅中央，不知吸引了多少追随着的目光。

小公主看着父王致辞，又看着母后宣布自己与南国王子的婚讯。当她看到王子走上前来与姐姐亲密地拥抱，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快要挂不住。为什么呢，为什么，站在王子身边的不是我呢？

变故在此时发生，大厅的门忽然被猛地推开，一阵狂风从门外灌入，墙边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水晶吊灯灯光闪烁，连接着拱顶的灯柱摇摇晃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黑暗带来的不安与恐惧，令往日举止有礼的贵族失了方寸，惶恐不安地抓着身边人的胳膊，不停地呼唤着守卫。

“公主！”黑暗中，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

又一阵狂风扫来，有人站立不稳被莫名的力量击飞了出去，摇摆的水晶吊灯终于在这惊慌的尖叫声中坠落。

哗啦啦——

被呼唤已久的护卫举着火把鱼贯而入，照亮了漆黑的大厅，照出了墙壁上人影憧憧，也照出了一个巨大的漆黑身影。

“啊——”

惊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贵族们如潮水般向四周的墙壁涌去，连不久前才抱得美人归的王子都狼狈地躲到了人群后。

大厅中的人们，无论是贵族还是侍卫，此时都呆呆地看着大厅中央的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有着闪烁寒光的漆黑鳞甲，比船帆还要大的翅膀，比吊灯还要大的琥珀色竖瞳。它的一次吐息能在瞬间毁灭国家的城墙，一次振翅能在转眼扇飞城堡的屋顶，一次扫尾能在刹那扫荡成百的士兵。

世间万物，都不是它的对手，它是千年未曾出现的传说——

沉睡在黑暗森林深处的魔龙。

如果人类能看懂龙族的表情，一定明白眼前这头一口能吃掉三个人的龙，此时比任何人都要混乱。

“是龙！”

“是恶龙，恶龙苏醒了！”人群开始骚乱。

“公主，格莱蒂斯公主不见了！”

“恶龙的爪子上有血，是它吃了公主！”

“杀了它，杀了它！”国王在仓皇中大喊。

小公主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她想，不是这样的，她明明不是这样许愿的！

这时，耳畔却忽然拂过一句冰冷的话语，比冬夜的凉风还要冷。

“如你所愿了，小公主，你的姐姐格莱蒂斯不可能再与王子订婚。”

“不——”她蓦地发出一声哀嚎。

国王以为她是被格莱蒂斯的死刺激了，于是更加大声地命令：“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这个怪物。”

“不，不该是这样的……姐姐！”她哭得更厉害了，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很快被侍女带了下去。

眼前的可是龙啊，侍卫们也是胆战心惊，国王的命令却不得不听。一位胆大的侍卫举起长枪，奋力掷了出去，虽然失了准头，却在恶龙的龙翼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刺中恶龙者，赏金百枚，杀死恶龙者，赏金万枚。”国王嘶吼着再次发话。

侍卫们一听，更是欣喜万分，挥舞着武器纷纷冲了过去，仿佛眼前的不是庞大的恶龙，而是一座闪耀的金山。

一直仿佛静止的恶龙，终于动了动。

那一晚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还像昨日发生一样历历在目。身着单薄的礼服，格莱蒂斯走在凝水为冰的寒夜里，冰凉皮肤下的血液，却汹涌沸腾得如同炉中烧开的水。

她不明白，巫师为何要编造这样的谎言，将她变成凶名在外的魔龙，让她遭受磨难，然后又对自己施以援手。如果他只是想要恶龙的力量，那么对任何人都可以施以诅咒的吧。她不免有些极端地想，那又为何……偏偏选中了自己？

为何……让自己心生妄念？

舞会现在已经结束了，她是应该去找巫师对峙，还是就这样离去呢？

从舞会到花园不过小半个小时的脚程，但回程的路她却走得分外艰难。之前一路跑过来还不觉得累，现在才发觉穿着高跟鞋走路有多么辛苦。这条回去的路上有一条偏僻的走廊，即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她发现有一个男人站在墙面投下的阴影里。

是谁？

第四卷 【西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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