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国 第一章 诅咒之谜（上）

格莱蒂斯当初刚被变成恶龙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龙，也无法好好地控制身体，只能仓皇地逃进山林。行过之处一片狼藉，根本无法隐匿踪迹，她又累又渴，走到水潭边的时候，腹中只有几颗刚吃下的酸涩的野果。

在水潭边，她终于看到水潭中自己现在的模样，全身都是厚重的鳞甲，比皮革还粗糙的漆黑皮肤，额头冒出粗大的尖角，就像个庞大而丑陋的怪物。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位公主，所有人看到这副模样的自己都只会惊慌失措的逃窜。身为公主美丽的容貌、优雅的仪态、尊贵的身份、超然的地位，一切的一切，在那天晚上，她通通都失去了。

原来，失去那副外表，她什么也不是。

“殿下，再呆在这里，会被杀的。”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水潭边，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她大惊失色地往左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袍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第一眼看过去只觉五官平淡，若是盯着多看一会儿就会仿佛着魔般地被他吸引。年轻男子身上有一股寡淡而神秘的气质，并不十分吸引人，却让人难以忘记。

他的一头黑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像个风尘仆仆的旅人。但他有双茶色的双眼，很像是她经常喝的红茶，红棕色清澈的茶汤，氤氲着朦胧的水雾，他只做了一个抬头的动作，却因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具有贵族气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眸中没有一点害怕，他的右手中拿着一根枯木手杖，仔细一看，好像在人类中还算高的。

奇异的是，他刚才竟然准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于是，她低下头，看向这个比自己现在的脚指甲高一点的人：“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现在想来，对方完全就是守株待兔。

那时，巫师告诉了她变成龙的“真相”，还贴心地给了挽救的机会，非常“热心”地想要帮助她在众人面前揭露格莱蒂斯变成恶龙的真相。不过，当时的自己却敏锐地察觉到，这样做并不会有什么好处，只会挑起西国内部的矛盾而已。

却根本没有想到，将自己变成那副模样……完全是出自巫师自己的意愿，而不是来自最亲的亲人的诅咒。

可是，巫师……你，究竟、究竟为什么要如此欺骗我？！

格莱蒂斯抬头，克制不住激烈的情绪使她的眼眸变为琥珀色，那双眼睛宛如蛇类的竖瞳狠狠盯着眼前站着的男人。

月光照亮了男人的脸，还是那副熟悉的打扮，手中还拿着法杖。

是巫师。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被如此具有气势的目光直视，巫师的表情却和他平时别无二致，似乎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无法影响他，无论是格莱蒂斯突然带给他的吻，还是她此刻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激动神情。

是啊，巫师一直都是这样，游离于人世之外，即使配合格莱蒂斯施行公主绑架计划，也都是用一副游戏人生的态度。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引起他的注意，所有事情无论怎么发展都可以，只要让他这位观众感到有趣就够了。巫师的想法并不能按常理揣度，他本就不是人。

这样想着，她的眼睛又变回了青蓝色。

忽然产生一股无力感，明明不是第一天认识对方，明明知道对方就是那样的人，却还是觉得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一个，还一时鬼迷心窍吻了对方。或许巫师在那时并非惊讶地愣住，而是感到无聊才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吧，她像少女一般冲动幼稚的举动，在他看来估计是可笑至极的吧。

真是不甘心啊，怎么就从来没怀疑过他呢，怎么就如此轻易地相信了他呢？

“我见到了茉伊拉，她告诉了我一些从未想到的事情，她说，当初只是想让你阻止我与王子的订婚而已。”她轻声开口，面部肌肉被她控制得完美无缺，看上去平静极了，即使声音在不自觉地颤抖，带着隐秘的祈求，“你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巫师抬眼看向她，平平淡淡，如同往常一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在心中，不是早有决断了吗？既然你已经相信了她，我的解释也就不重要了。”

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她在心中早有决断，只是没想到，巫师真的连个解释都不给她。果然，她与茉伊拉的谈话，巫师也知道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毕竟，那件事不可能是他告诉的茉伊拉。

原来……是要自己做出选择吗？

她攥紧拳头，再次开口的时候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若我没猜错，你想要告诉我的秘密就是这个吧，毕竟，不揭露秘密的话，这么久的时间都白费了不是么。”

“是啊，揭露秘密原本是最有趣的环节，可惜被抢先了。其实呀，格莱蒂斯，你妹妹的病没有那么重，不过，如果你决定救她，我就会告诉你这一切。”巫师勾起嘴角，微笑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略有点可惜地说，“只是，你没有做出选择。”

“那么，”听到巫师亲口承认，她声音中的颤抖愈发明显，“你究竟为什么要诅咒我？你想要利用我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像是在教育一个笨学生，语气充满了无奈：“我说过的吧，就算是巫师或者魔女，想要诅咒别人也不能出自己的私心，必须借助其他人的心愿。这其中，可是有很多漏洞可以钻的。”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微微弯了弯嘴角，眼睛也出现了光彩，用不自知的天真表情说出了令人讶异的话。

“这是一个实验，因果不变的情况下，利用人类的心愿，如何能最大化地满足我的利益。你也说过，我已经年老。”

年、老？！

格莱蒂斯露出震惊的模样，盯着巫师的脸，想从中找寻一些说谎的迹象。巫师说的没错，她自己也曾腹诽过，作为巫师一族，巫师真的活得太久了。

他也会有衰老的一天么？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吗？想到这个问题，她恍然想起两个多月前，自己明明处在魔法阵之中，却在帝国士兵的面前露出真面目这件事。当时她以为是巫师的恶作剧，现在想想，却极有可能是……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想起来了，没错，早在两个多月前，我的身体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每个人的身体就像是一台在不断运转的机器，即使小心地呵护，也会不知在哪一天走向终结。身体的衰变，自然也会影响魔法的使用。即使是自行运转的魔法阵，都因此受到了影响。”巫师茶色的眼睛中一片平静，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所以，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在寻找合适的身体。”

“这样的话，我的身体也不适合你，寿命长久才是你需要、等等……”说到一半的格莱蒂斯明白过来，瞪大眼睛再次看向巫师。

巫师略一点头，肯定了她未说完的话，继续解释：“世界上寿命长的魔法生物只有魔龙、精灵、巫师。精灵很厉害，但是，精灵无法使用黑魔法。魔女曾是精灵，但她的肉身被毁，灵魂也受到了污染之后，才能使用黑魔法。只不过，我也没想到小公主祈愿中的愿力如此强大，竟然真的让我的诅咒变为了现实。一切都……刚刚好。”

茉伊拉的愿望其实是纯净的，只不过被他利用得恰到好处。

所以，他在刚好得知茉伊拉的请求后，利用了茉伊拉想要阻止她与邻国王子订婚的心愿，钻了实施诅咒条件的空子，将自己变成了恶龙。

格莱蒂斯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切，踉跄着后退两步，背部靠上了身后的石柱。

这……就是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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