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尘往事（下）

于是，格莱蒂斯化身黑龙，绑架了这位可怜的被囚禁在高塔上的公主，让公主得以把自己的女儿送回了她的父亲，一条爱上了人类女子却没有勇气上岸的人鱼身边。

面临分别，她依然保有贵族的风度，既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哀声挽留，更没有责怪与怨恨。她只是叮嘱了几句，直到两人离开，她依旧站在岸边恋恋不舍地注视着两人离去的地方。

之后第二天早上，在海边发现了她溺水而亡的尸体。

她并没有倾诉自己与人鱼相遇的故事，因此，没有人知道她将孩子送走时心底真实的想法。

巫师已经不记得这位公主的脸，也不理解已经重获自由身的公主为何在送走女儿后选择了自杀。他只清晰地记得，格莱蒂斯前一晚因帮助公主脸上久违的开心快乐的笑容，与次日清晨时看到公主尸身时悲伤难过的神情。

“我该知道的，失去了一切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喃喃自语，“我本该可以阻止的……”

那样脆弱的神情，本已许久未在她脸上看到，但是昨晚，他再次在她身上感知到了这样的情绪。

格莱蒂斯……已经止血的胸口此时蓦地一痛，带给巫师好久未见的疼痛感。下手真是不遗余力，可是这样一副只剩下空壳的皮囊居然也会疼痛，也让他感到疑惑。

若是格莱蒂斯在这里，在听到柏妮思所说的事情后，可能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吧。

奇怪，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怎么就想起她这么多遍？

不易察觉地微微皱眉，巫师收回四散的思绪，正巧这时，柏妮思开了口。

“他的身上长出了鳞片，一闪一闪的……就像是传说中人鱼的鳞片，臀部以及腹部都有。我们请来驱魔师，他说是诅咒，来自人鱼的诅咒，而且这种诅咒，只有血亲才能完成。那么，就只有当年姑姑的女儿才可能做到……”

柏妮思面露担忧与痛苦，咬着下唇，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人鱼的诅咒？”巫师挑了挑眉毛，随即意识到什么之后眯起双眼，“寻找人鱼这种事，驱魔师也可以做到，公主殿下，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事？”

“什么？”柏妮思本就着急，已经是耐着十二万分的性子去请求巫师，听到巫师这么说，一瞬的疑惑后，更多的是被冒犯一般的恼怒感。身为公主，自然是有比常人更高傲，即使是面对传说中的守护巫师，她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听到巫师毫不掩饰的质问语气，她顿时不再唯唯诺诺。

“你是什么意思？”柏妮思的语气急切又恼怒，“我的弟弟都快要变成怪物了，你觉得我还能隐瞒什么？”

“很难说，”对方越着急，巫师越淡定，“现在有人想要我的命，我总得判断一下这份委托是否为陷阱吧？”

毕竟这份委托来的太巧了，不得不令他产生怀疑。

“有人要你的命？”柏妮思下意识地去问。

“嗯，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啊，不对，他根本不是人。”盯着对方的脸，巫师轻飘飘地说道，“用普通人的命做陷阱我肯定不会理睬，但一国的王子就不一样了。如果这真的是人鱼的诅咒，那么只有找到那条人鱼你的弟弟才有救。”

“所以一定要找到我的姐姐……如果真的是谁胆大到用我弟弟的命做陷阱，我定要杀了她！”柏妮思大声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或许这才是这位南国公主真实的性格，敢爱敢恨，有仇必报。

顿了一下，她才看向巫师，郑重地道，“巫师，你若能找到她，事后必定有丰厚的报酬。”

“啊，报酬就不用了。”巫师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我只需要你的一个承诺。”

柏妮思微愣，承诺，什么时候这位巫师变得不爱财了？他不会提很过分的承诺吧？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重要的是弟弟的性命。

这样想着，她微点自己尊贵的头颅：“好。”

同样的清晨，离开了巫师的几个小时后，格莱蒂斯没有离开西国，而是来到了尔缇斯的图书馆。图书馆与国立大学在同一个区域，她从大学的后巷走出来，刚好正对街就是图书馆的侧门。

图书馆差不多占地四千平方米，这个时间图书馆正是闭馆时间，侧门却打开了一条缝，像是有人知道她会来。

不是巫师告诉茉伊拉那件事，那么会是谁呢？

格莱蒂斯并不傻，茉伊拉突然遇到自己，并不惊讶自己还活着，定是有人告诉她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如此，担心她蒙在鼓里的茉伊拉，便在巫师之前告诉了她本该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真相。这样自然而然，感到被欺骗的她就会离开巫师的身边。

欺骗是一回事，有人别有用心地利用茉伊拉揭露这件事是另一回事。

格莱蒂斯既然知道其中有人在捣鬼，肯定会去追查那人是谁，那人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不过这件事其实也很简单，能有这个本事告诉茉伊拉她还活着，定是能出入王宫如入无人之境，并且想挑拨她和巫师关系的人。

想让她离开巫师的身边，那肯定是对巫师或者对她有敌意的人。

格莱蒂斯自己从来没有得罪人，这件事自然不是冲她来的。

这样一来，幕后主使是谁便昭然若揭。

图书馆有四层，顶层是一个大型的演奏厅，此时，本该空无一人的演奏厅里却传出了耳熟的钢琴曲。

是昨晚宴会的曲子《春之声》。

她推开面前的大门，走了进去。

演奏厅里漆黑一片，只有舞台顶部的一盏灯被打开，夺目的光线照亮前方钢琴所摆放的位置，乐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她走下台阶，来到舞台正前方，抬起头后终于看清了弹钢琴的人是谁。

男人西装笔挺，戴着眼熟的金色面具，一头金发在灯光下仿若带着圣光，是——

被巫师遗忘姓名的始祖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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