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陂（上·上）

关河正点灯熬油地对照文身图案做笔记，这时江天走了进来。

江天：这么用功啊，大望日的，都没出去赏月？

关河将文身簿册揣进怀里，把笔记翻到崭新的一页，在上面写了起来。

江天：写什么哪，这么认真？

关河：宫里又采买一些东西，我列个单子，怕遗漏了。回来这么早？怎么，急着回来和我同床共枕哪？

江天：别用同床共枕这个词儿，好肉麻！不知道，以为我们怎么样了。

关河把笔记收在枕下，又将床上的小案桌收了。

关河：我们能怎么样？过来，过来！

江天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一把被关河搂住脖子。

关河：我们，也就只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还能怎样？

江天：松开！最近人们说，王上不充实后宫，是因为郁章后殁了以后，他悲痛欲绝，所以不再喜欢女子，竟喜欢男子了！还说，元亨殿的内务监便是王上的后宫。

这个消息，确实有的，但消息的可信度，确实没有的。那日，常常找江天使点银钱便买一点王上的头条的人又找到了江天。这次不是买消息，而是散播消息。为了给王上施加压力，一些大臣想出了这个舆论至上的法子。攻破王上的心里防线，如若他要证明自己不好男风，必须充实后宫。这样北海国的将来才有希望。江天拿了银钱，其实银钱是小，对他而言，站在王上的对立面就是成功的开始。

关河：有这样的事？这可比戏文好看多了。不过，造谣的人也不怕闪了舌头，或者丢了性命？

江天：咱们都是要娶妻的人，这男子的声誉与清白也是很重要的。要是人家姑娘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对咱们有了偏见，这辈子娶不到媳妇儿，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男子的名声要清白，一定一定要清白！

江天说完便往盥洗室去了。自从送了敷华珊瑚钗之后，他便认为自己已经名花有主、私定终身了，要时时处处小心，不能行任何可疑和暧昧之事。

关河：吃错药了吧！原来就像块冰似的，只会冷冻和凝结，今儿是怎么了，贫嘴加话唠，左一个声誉右一个清白的？一个床上睡了三四个月，也没见他避嫌，此时神经兮兮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得我，我像那个毁你清誉的人吗？

关河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关河：深宫寂寞，莫不是想媳妇想疯了吧？不仅要守身如玉，而且连王上的绯闻都编排上了！江天兄，你变了！

关河见没人回答，方想起江天去了盥洗室。盥洗室？哈哈哈。关河两眼放光。他把怀中的簿册和枕下的笔记本锁在乌木雕花柜里，便下了床。

哈哈哈，江哥哥，你家弟弟我，来了！关河心里说。他蹑手蹑脚地来到盥洗室外，从窗子向里面望。

这江天，又高又瘦，长得好看又英气。据说王上当年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北海第一美，与云梦的一世天泽王并称南北双美，虽然那个时候一世天泽王只剩下画像和墓碑了。

关河心边想边踮着脚望。可是，里面黑咕隆咚的，看得很不真切。这盥洗室外窗虽然安全，但马赛克太重，不是很直观，须移步换景，登堂入室方好。想到这，关河悄悄地走进了盥洗室。

盥洗室一侧是洗漱台，另一侧则是沐浴间。关河在沐浴间外，将挂窗口的白色帘子揭开一条缝隙，昏黄的烛光中，江天正在闭着眼在一个大木盆里沐浴，关河正能看到他锁骨以上的部分。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梳了一个髻，前额垂下两绺如龙须般的碎发，不仅显得肤色白皙，而且将脸型也修饰得恰到好处。眉如墨画，眼睫似扇尾，鼻梁高挺。嘴唇的唇缘线十分明晰，唇峰圆润，竟如女子的笑唇一般。颈项修长，锁骨处可斟美酒。在檀木的香味与迷蒙的水汽的烘陪下，关河会觉得这个木盆应该放在云端，而不是内务监简陋不堪的盥洗室中。

这张脸，闭着眼睛都觉得散发魅力。我一个男子看了尚且如此，那长乐宫里的女奴，还不疯了似的追着喊江哥哥？幸好，幸好王上让他贴近大自然，每天栽花种草，他便没了拈花惹草的闲暇。

仍看不真切。关河没有想到会仍看不真切，他并没有拿沐浴的用具，也没有是先备好热水。这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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