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清晨,草木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毛茸茸的草尖,顶着水晶样的露珠,晶晶莹莹的。乌黑的树干,被昨夜的春雨打湿,鹅黄的芽抽出了嫩绿的叶,滑滑的,油油的,闪着春的辉光。鸳沼湖里,荷花与睡莲还没有动静,荇菜却发了不少。很小巧的圆形的叶,浮在水面上,极为鲜嫩。指甲大小的小黄花刚出水面便开了。
湖边一位身着水粉色衣裙的女子,划着小船,要到湖中央去。大概是初学,所以船一直在原地打转,并不前行。几个小丫头,提着竹篮抱着苇篓,站在岸边正取笑她。她们各自的小船都靠了岸,系好了缆绳。
蕉青:哪里来的下贱胚子,芳姐姐总是纵着你。一副楚楚可怜,可怜巴巴,巴巴不得,得非所愿的样子!不想在宫里当差就别进宫,千里迢迢地来了,又百般不愿的。手提不得,肩扛得,这王宫里养不得你这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知些,早早走了完事!
蕉青虽十一二岁的样子,确是七岁上就跟了母亲在长乐宫里当差的。后来母亲病故了,她因手脚麻利通事故,依旧留在长乐宫里侍候。这会子,撷芳命她们几个人一起采摘荇菜,其他两条小船上都是两个人,只有粉衣女子是自己单独的,谁也不愿与她一处。一来女子是新来的,二来这长乐宫,除了撷芳就是蕉青和蘩稔说了算,而且二人每每喜欢站高枝拿大,其他人自然不敢招惹她们。蕉青这么一骂,其他小丫头也跟着骂起来,说她是连土财主都不要的烂货,连亲生父母都不待见的贱胚。女子又羞又愧,又气又恼,只是不好发作,只得忍下,依旧划她的船。
蘩稔:说你呢!浪蹄子,鬼东西!别以为大我们几岁又有芳姐姐护着就高高在上了,芳姐姐管不到管不及的地方多着呢!你生的好看,美美的一朵花呢,进了这宫里,长得美一点用处没有,反而遭人恨!我们的王上,十二年不封妃不纳嫔,想倚仗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油蒙了心了想飞上高枝,别做梦了!
蘩稔比蕉青还小些,是撷芳在宫外捡回来的孩子,刚来时只有五岁。这些小丫头们,有的呆呆木木,人云亦云,有的则与蕉青、蘩稔一样,早早地失去的了儿童的真纯,像是百滚千翻的老宫奴,蛮横又势利。
女子在心里喊冤枉,她从没有贪图的想法,却每每被置于贪图的情境中。船划不动,她歪头看了看,她的船缆被人系上了。她上不了岸,也开不了船,真是左右为难。额头上汗涔涔的,薄汗打湿了衣衫,像一朵粉色的山茶,俏丽地开在天光水影之间。
蕉青见女子不理她,更增了几分怒气。
蕉青:姐妹们,竹篮苇筐这样沉,我们把它们丢弃了好不好?
蘩稔:芳姐姐问起来,我们怎么回呢?
蕉青:我们就把这些粗糙物件砸向她!没砸着,算她走运,砸着了,只能算她倒霉。一来,我们出了讨厌她的恶气;二来,我们落得轻省;三来,我们可以到别处玩耍一会子再回长乐宫。倘若芳姐姐问,我们就说,把采来的荇菜都与了她了,她没拿回来吗?我们好心帮她采,大太阳下的,流了这许多汗,她自己一定私藏了。
蘩稔:她现在船又划不动,菜也采不着。看到时候,她拿不出怎么办!
小丫头们一听说要扔掉家什去玩耍,都雀跃起来,你争我抢地把篮筐掷向女子。小丫头们终究年纪小,掷不准,有几个落在女子船边的,激起的水花淋湿了女子的衣裙。小丫头们看到女子狼狈的样子,越发来了精神。女子不堪水花迸溅,用已经湿透的衣袖挡着脸。这时有一只竹篮飞向女子,奔着女子的头砸来,女子用手臂一档,砸中了左肩。
这时,一身着白衣的男子走了过来,见一群小丫头欺负一个上不了岸的女子,便训斥了小头们几句。蕉青、蘩稔欺软怕硬,小丫头们又胆小,便都跑开了。男子解开缆绳,像拉纤一样把船拽到了码头边。女子如淋过雨一般,船里也有了积水。男子伸手,示意女子下船。
粉衣女子:谢谢公子,我还不能下船。
白衣男子:船有积水,太危险,而且你的衣服湿了,会着凉的。
粉衣女子:公主要吃荇菜红豆羹,芳姐姐让我们几个人采荇菜,她们跑掉了,我要采好了荇菜才能回去。
白衣男子:荇菜红豆羹,用不了那么多荇菜吧,怎么这么多人过采。
粉衣女子:芳姐姐,荇菜这会是最嫩的,再晚便老了,要我们多采些,回头做些干菜或者冰起来,冬天吃都是好的。
白衣男子:先别管你芳姐姐啦,看看你自己,湿漉漉的,还坐在有积水的船里不出来,你这般执拗,可不好。
粉衣女子:我,不管怎样,都谢谢你。
白衣男子:你不下船,我又不能放着你不管。你是下不了船,要我抱你才下得来吗?
粉衣女子:啊嚏!不是,我……
男子只是想吓吓她,哄她快点下船,女子则被吓了一大跳。又害羞又难堪,猛地起身要下船,一个没站稳,反倒扑通一声坠入水里。女子的头发散了,粉色的衣裙在水中像绽放的花朵,在碧玉般的湖水的衬托下,煞是好看。男子不知所措,他看着水中的女子出了神,竟忘记了救人。
直到女子纤细白皙的手扰乱湖水的微波,他才回过神来——有人溺水了。他一纵身跳去水中,抱住女子,把她送上了岸。女子吐了一口水后并无大碍,男子忙着拧自己的衣服,整理自己的头发,倒自己的鞋子。
粉衣女子:谢谢你。
白衣男子:没什么。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男子轻便地上了船,从湖中捞起两个竹筐,采起荇菜来。
女子惊讶地望着湖面上忙碌的身影,好像把刚才所有的不顺都忘了。
一会儿工夫,男子移船靠岸,把满满两竹筐荇菜交给女子。
白衣男子:这些应该够了吧,若不够,你就到元亨殿找我。
说着,男子摆摆手离开了。
粉衣女子:可是,你叫什么,什么名字。
女子嗫嚅着。
粉衣女子:我也没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不会再见了,这一年就采这一回荇菜的。
女子像是有些怅然,她后面背着一个竹筐,怀里抱着一个竹筐,向长乐宫去了。
秋娘渡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