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下·下1）

阳光的金色纱幔笼了长乐殿的绮窗朱门，又从窗口、门扇飘了进去。撷芳、敷华早已起了，到外间叫了小丫头们起来，盥洗完毕，几个小奴将殿门口、宫门口的小奴替换下来。其他人都忙各自去忙，打扫院落，整理房间，安排公主起床、盥洗，到膳房点要吃食。另有人收捡乐器，通知器乐府将暂且不用的器乐领回去，那些器乐，把整个外殿都占满了。一会儿工夫，器乐府来人将乐器背的背、抗得扛，捧的捧、抱的抱，拿走了多半。这时早膳已经备好，撷芳、敷华服侍公主用膳后方回到套间内，叫小奴们轮流用膳，自己也与敷华坐下来用了些许。

膳后，撷芳吩咐小奴把从织造监府领来的演出服，无论是戏服、舞蹈服还是演奏人员的制服都一一熨烫整理收好，把从锻造处领来的首饰，根据演出的角色按顺序分类收纳到首饰盒子里贴上标签。看着大家忙成一团，撷芳又想起来，要带着脂粉匣子去，演员们表演前是要现场化妆的，于是分派敷华去准备，什么螺黛蓝靛绛红妃粉铅华，七七八八装了一匣子。又吩咐去缥缈阁的宫人都要差点确认自己的行套用具，不能临时抱佛脚。

撷芳看见大家穿的都是平时比较朴素的衣裳，便通知小奴们快去换大节里穿的衣裳，也知会敷华、蕉青、蘩稔换好衣服再到右侧套间里给公主更衣。这一排场下来，撷芳顿觉早膳是白用了，肚子已经空了。

长乐宫里的人忙而有序，元亨殿里，却是另一番繁忙景象。

关河：快起来！

关河拿着戒尺，来到外间，小奴们还在沉睡，连小肚子、小木子都没有起来。他用戒尺在木案强抽打了三下，那响声如霹雳滚雷一般。小奴们，有的腾的一下坐起来，惊讶地望着四周；有的跳起来下了通铺站在地中间发呆，有的揉着眼，从被角里愣愣地向外望；有的直挺挺地躺着不敢作声。

关河：今天端午，划龙舟的、参加演出的、侍候王上的，都去准备。其他人也赶快去盥洗，然后该看门的看门，还洒扫的洒扫！

小奴们这才缓过神来，争抢着动起来。这个踩了那个的脚，那个穿错了这个的衣服，这个碰了那个的头，那个登错了这个的一只矮帮靴。叽叽喳喳，呜了哇啦，好一会儿才记清楚眉目，又都提着木桶去抢水。

摇辘轳的还没松手，拎木桶的就拽着辘轳上的绳子往自己桶里倒水。拎木桶的满心欢喜去提白来的水，看到的竟是空桶。那只有水的木桶像鞠球被争来夺去，最后出了界似的倒在路边水也流空了。

关河：这会儿知道迟了！手忙脚乱更耽搁时间，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不遵守规矩的，打二十戒尺！

关河不得不拿着戒尺跟来，在井台上抽打着戒尺，命令他们排队，依次取水。

小奴们害怕，便不敢再造次。此时盥洗完毕的江天走了过来。

江天：呵斥他们也不顶用，都怕迟却偏偏都起迟了。

关河：平时耽搁些也就罢了，这会儿真不知如何办了。

江天接过辘轳，他负责打水，小奴们只管提水回去。这样不但有秩序，还快乐很多。

关河：你今天也要去缥缈阁，没在这费工夫了！

江天：王上如果去了，第一个想看的一定是赛龙舟，不打发他们快点出门，便误了。况且，这舟船的差事本交与我的，若只见船不见人，怎么使得？

关河：我来倒水，这样快些。

叮叮咣咣，霹雳乓浪，稀里哗啦，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小奴们终于盥洗完了。同往常一样，盥洗室像发了一次洪水一般。同往常像，他们留下了一个人来清理打扫。这个人的决定方式是，大家突然跑掉，后知后觉落在盥洗室里那个便是了。每次疯跑的孩童背后，都有一个安静的童工。

来不及用早膳，该轮值的先奔了出去。划龙舟的要穿红色窄襟紧袖的龙纹制服，这也有前后或者里外穿反的，没系带子或者扣子的。关河与江天只好帮着忙活。

这些小奴对于王上来说，果然是最安全的，他们连自理都成问题，哪里有工夫理别人！江天心里说。

好不容易出了门，来到缥缈阁。王上果然等在那里了，幸好长乐宫里的人早来了。公主陪着王上说话，二人有说有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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