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百草堂是仙茗镇的招牌,堂内的诸位长老和先生是百草堂的招牌。
世人谓“淬炼百毒,难得一解”说的就是百草堂内的长老和烈,而“人间一梦,却是多月”说的是那善制迷药的长老离霜,百草堂内唯一的女长老,也是最年轻的长老。百草堂内的另外两位长老,分别是江旭长老和元泠长老,这二人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只潜心钻研救治之法。这四人中又以元泠长老最为年长,是为尊。
这四位长老平平日里都不教授学生,学生若是有不解之处也不与这四人交谈。说起来这不免让人困惑。传闻前些年这些长老还是各自教授学生的,只是近几年便不再沾手,全都让给了言溪与苏为二人。这做法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坊间流传各异,也都未有论调。这样一来,可是苦了言溪与苏为二人。虽说近几年来学生人数已经有了缩减,但是少说也得有两百多个学生,这二人单是教授便已是难耐,遑论管束他们。因此,百草堂内的诸学生在纪律方面是差了些。
翌日清晨,百草堂内便挤满了人。听闻段轲到了此处,仙茗镇上的百姓都前来观仰,这位在月前救了大盛朝的将军,究竟是何等风姿?
苏为站在走廊上见那厅堂之上满是人,便向身旁的女学生道,“你说,咱救了那么多人,也没见那些人如此仰慕我等,怎的不过一位将军便让那些人如此狂热?”
那女学生端着茶盏,是刚从那厅堂奉茶回来。“先生,您这话就不对了,人家大将军救的人可比咱多了,两军交战,死伤无数,若非段大将军,我们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那女学生义愤填膺,头也微微昂起,竟有些傲气。
苏为在这仙茗山上许多年,平日里常与那些学生打闹,都是一副和颜悦色模样,那些学生也不怕他,说话自然也不顾忌他半分,若是平日里的打闹苏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巧此话却说到了苏为的心坎上,愠色道,“世人都说我们仙茗山上的学徒最是明事理,怎的竟会有你这般蠢人?”
那学生挨了一顿骂,暗暗抹泪,满心委屈而去。此一幕,碰巧被言溪撞见,言溪见那学生委屈,便同那人道,“以后还是莫要在苏先生面前提及段将军。”那学徒听了,只点头而去,心内自然是委屈极了。
言溪走近苏为,道,“昨夜莫萧回来说陛下想让公主殿下学医,皇后便提到了我,还提出说让若深陪同,都是孩子,公主殿下学得会更快些。”
苏为一听便激动了,向言溪悄声道,“皇后怎的知道你身边有个孩子?莫非皇后是知道了若深......”
言溪忙摇头,“此事知道的都是当年的忠义之士,断不会有其他人知晓的。她洛央更是不可能知道的。”
“凡事都有意外不是,当年的段瑞雪不就是意外吗?”苏为一听更加激动了,大声道,见身旁众人都往这边看,也知道自己行为不当,便放低了音量,道,“我的意思是,那些人都不可太过相信。”
言溪将手背在身后,轻叹一声,“当年的事都是无奈之举,现如今,谁又还能道得是非呢?守住若深,便是我今生唯一的心愿。”
苏为见言溪如此伤情模样,也不再言语,只离了言溪,自去理论不提。
苏为是言溪的师弟,二人自幼相伴,他的医术是由言溪亲传,同袍之谊自是旁人不能比的。况且这些年来学堂内的大小事宜苏为都帮着处理,二人交往甚厚,若说苏为是言溪在这山上最亲密者也是不为过的。
那厅堂之内的百姓直到午后才渐渐散去,他们在那里等了半天也未见段轲露面,只好散去。薛文竹在花园的亭子里望着那一众落寞的背影,竟有些神伤。世人总有用错情的时候,你再多情,人家不接,还不是一样落得个无情无义。
百草堂的花园景色甚佳,满园红梅花盛开,飘香阵阵。人多说,花开有期,落也有期,开一时,落一时,最是多情。薛文竹此时一袭红衣端坐在那亭子里的石凳上,竟也有些怜悯那些红梅可怜的身世了。又联想到小无忧的身世,暗自叹了口气。若说这身世最可怜之人,在薛文竹看来便是小无忧了,自幼无父无母,由言溪一人带大,如今长到九岁,竟还要进宫,也不知他爹娘的生平究竟如何,让小无忧的少年过得一点都不无忧。话说,自己似乎对小无忧的爹娘一无所知,难道他们当真是如苏为所说的难以寻觅吗?
薛文竹看着那些花出神,也不觉身后来了个人,直到那人站在她面前,向她作揖,她才回过神来。
“弟子言若深拜见江南薛家小姑,小姑安好。”
薛文竹见那人约七尺高,着一身青衣,头埋得深深的,身上有着一股香味,似乎是哪种花香?
“言公子客气,快快请起,折煞老身了。”薛文竹忙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弯腰,扶着言若深的手,待他站正,薛文竹一惊,这娃娃,怎的都有我一般高了,这长得也忒快了些。
“你这娃娃,怎的一下子就长得这般快,都快比你姑姑我高了。”
“小姑说笑了,我不过是同常人一般高,是小姑矮了些。”
“你这孩子,可是苏为那厮教你这般说话的,旁的不说,这损人的话他倒是一流。”薛文竹敲了一下言若深的脑袋,言若深赶忙逃开,“小姑常年就知道打我脑袋,都被你敲坏了。”
薛文竹见那孩子一脸无辜样,竟也有些心疼,“走吧,去看看你苏先生,我可是给你们带好东西了。”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正好,照在大地,一片金黄。
那厅堂后面再过一条走廊便是众位学生的寝房,苏为的房间自然也在这里。
苏为一见薛文竹便开口道,“老姑娘,你今年又没嫁出去哦,考不考虑一下我啊?”一脸谄媚模样。
“老男人,今年怎么还没小姑娘看上你啊?”薛文竹道。
“要不咱俩将就一下?”
“苏先生说笑,我还是再等等我的心上人。”
等了七年了,还不是一样的结局。
痴心之人古来有之,只是痴心人却没几个是等到了心上人的。薛文竹知道,苏为也知道,可这二人谁也不愿死心。两个人都愿意等,等自己的心上人。
每年他们都会有这样一番对话,言若深早已习惯了。言若深自顾自地走到炭火前,为他们二人温水。薛文竹不爱喝浓茶,所以苏为的房内也从不置茶叶,薛文竹也不爱喝凉水,所以苏为的房内总是置着温水的炭火,就算是在六月天也不例外。苏为总是说万一薛文竹哪天来了,再置办就显得没了心意。
待水温好后,苏为向言若深道,“若深,去厨房要几样好酒好菜来,咱们几个喝一场。”
“是。”言若深恭敬道,说完便带上了房门去了厨房。
待听得言若深走后,薛文竹坐在椅子上发问。
“你可与言溪商量好对策了?”
苏为也在那圆桌前的椅子上坐了,正好与薛文竹对面,“你身边不是有个莫萧吗,他不会什么都没跟你说吧?”
薛文竹拂了拂衣袖,愠色道,“莫萧那个闷葫芦,半天不说一句话,倒是与言溪说得多,好像我没花钱雇过他一样?”
苏为咧嘴一笑,“但凡厉害的人都有些臭毛病,他莫萧不是一直如此吗?师兄的说法呢是让小无忧装个病,看京都那边肯不肯就只让他一一个人去吧。”
“你说这皇后娘娘爱女心切,又不肯把自家公主送来此处,她难道不知道百草堂如今就只剩你们二人在教授了吗?说起来,还真是不如先皇后。”薛文竹顿了顿,拿起眼前有些裂痕的茶杯,“这还是四年前我带过来的杯子吗?”
“是,你近年来都不带茶盏过来,我也没得换。”苏为为薛文竹倒了一杯热水,“水还有些烫,你等会儿再喝。皇后的不是,你以后也少说些,这百草堂内也不是全无心思的。”
“这不是同你说说嘛,旁人我自然是不说的。”薛文竹看着那有些裂痕的茶杯,“明年我给你带新的茶盏过来。”
“那自然是好的。”
苏为与薛文竹之间,不过如鱼得水,融洽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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