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玲珑 甚是可爱

龙舞节是六月初二。

兰嬷嬷为图喜庆，给我挑了一件红色的衣衫，“从前不见娘娘穿红色，只觉靛青色清爽，谁料娘娘肤色白，这红色一衬，倒更可人了些，”她甚为满意的前后左右打量我好几圈，颇为高兴地咂咂舌点点头，“王爷要见了，恐怕更为欢喜——”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突然闯进来的声音给打断，“时辰差不多了，街上人山人海，去晚了恐怕就没有好位置了。”那人气定神闲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

我会意，“是啊，嬷嬷，咱们快走吧！”

善水城不大，但经济繁华，此处山水景色甚好，多年来人杰地灵的，出了不少文生状元，也不知是怎么散播出去的名声，此处的墨石便涨上了天价。多少赶考学子不惜花重金也要买上一块墨，紧接着连着当地的纸笔，都身价翻倍，成了顶端之物。

瞧着这街巷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黑色的瓦砾雪白的低墙，倒颇有些当地特色。

善水城跟它的名字一样，是素净的，难怪我一出门就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现下才缓过来，原是今日我这身装扮委实有些花枝招展格格不入。

兰嬷嬷一来府内诸事繁忙脱不了身，二来她一把年纪了，我实在是不敢劳累她陪我跑这么一天，索性让她歇着，唤了春桃和夏萄陪着我也就足够。

阿闲走在我的左侧，我才发现原来我只到他的肩膀，两个丫头随行在后面，一人挎了一个包，专门替我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你今日，怎得也穿了个艳色？”他一身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纹路，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与他之前总是满身的玄黑风格迥异，很是肆意潇洒。

“今日人多，若不穿得显眼些，走散了要我该如何去寻你？”

“有道理，还是你未雨绸缪。”我认同地点点头，心想，走散了才好哩，走散了就再也不用回去那个鬼地方了。

“前方就是比试场了，人多，小心些。”

今年的比试场还是和往年一样， 设在卧湘居。

阿闲带我挤进人群中。

“卧湘居是城中最大的酒楼，占地极广，听说，咱们这次的场子有点新花样呢？”

“哦？还有什么新花样？”

“掌柜的后花园，”一个小厮笑着说，“咱们掌柜啊修缮了八年的园子，今日就要和在座的诸位一同阅览一番。”

“哦？还有这等好事？那可得让咱们百姓都开开眼了！”

“是啊是啊，能一赏苏掌柜的园子，也不失为一桩幸事啊！”

“我可曾听闻这园子暗藏玄机呢，你们家掌柜不怕我们中有些天赋异禀的人，把你们家的玄机给参破了哈哈哈！”

“此言差矣，何人不知这卧湘居的玄机，正是苏掌柜呢！”

众人鼓掌大笑，人潮一时气氛异常活跃。

我听着，心中不免有些纳闷，怎么这四周的百姓都好像很给这掌柜的面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请来的托呢？

阿闲见我出神的样子，低头看着我，投下一片阴影。

“这酒楼的掌柜据说是个大善人，不仅自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城，更设有每月无偿济贫的日子，不论是哪家，即便是个过路人，都能吃上一口热饭。”他说。

“难怪呢，”我了然，“这下可真是名声好，受众人追捧才算理所当然。”

“咱们的龙狮已经差人放进去了，打点了个好位置。咱们是主家，坐里面候着即可，待下面人在街上龙游结束之后，就到了数云牌的时间，届时哪家出彩就可见分晓。”

“所以我们也能进去游园？”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

“嗯......”我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外面的盛况锣鼓喧天，我这么爱凑热闹一个人心性实在耐不住，但这园子我也真是好奇，毕竟是人家私人的后花园，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也少，一时之间倒还真拿不定主意。

“是不是只能这会子进去，不然苏掌柜就要关门了？”

“按理来说的确如此。”

正说着，三俩个小厮系着红头巾站在高处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父老乡亲们！时辰差不多了，请各个主家随咱们入园，过时不候！！！”

一呼百应，人潮开始向前涌动。我下意识地心中一阵慌乱，“来不及了，咱们也快些进去吧。”

说着，我抓起他的袖子，往里面走了好几步。

那人却忽然跟个木头一样，走了两步在原地站定，我正要向前迈开的腿活生生一个趔趄被他给拉了回来，“你不想看游龙狮了？”

“我当然想啊！可是来不及啊，这两个时辰有冲突——诶！！”正说着，他却猛地牵起我的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和人流逆行。

他的手软软的，不是很硬，也不知怎的，我的目光就锁在了我们牵着的那双手上。阿闲的手比我大得多，随着走路和拥挤推搡的动作，我左手大拇指难受控制的时不时轻轻蹭到他的四指关节，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俗世与我渐行渐远，我像是即将搁浅在暗滩的鱼，四周的万千都是即将破灭的泡影，而牵着我的手的这个男人，却在所有光影交错和朦胧烟雨间，为渡我而来。

他的手微微紧了紧，我的手也立马不自然地随他的动作抽动了一下。

直到我们已经走出了人群，站在了街侧，我仍然双眸微怔，双唇轻张。

脸好烫！

“你既想去看龙狮，咱们就去看。”

“...”我慌神抬手，看着他的脸神色忽然起伏了一下，好像已经忘了我们俩方才还一直紧握。“那我们不游园了？”

他微红着双耳，侧过身，“我想办法带你进去。”

我立马点点头，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等等我。”他说。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像逃一样地就朝一个方向去了。我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呼了出去，重复这个动作到第五次的时候，才觉得心跳的速度慢了一些。

真是不争气啊！我暗暗对自己说，又不是第一次与男子牵手了，从前和那些师兄们掰手腕的时候，也没见你脸红过啊！

气得我重重拍了拍脸，还好春桃她们不在，不然——

咦，春桃夏萄呢！

我这才突然想到什么，方才人潮汹涌，恐怕那两个丫头此刻已经在院子里焦急着找主子了。哎呀，我拍拍脑袋，怎么一时间把这两个活生生的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用焦愁，我在你旁边，她们俩不会担心的。”像变戏法一样，一串红艳艳的果子出现在我眼前。

“这是？”

“糖葫芦。”

“糖......葫芦？”

我伸手接过来，哭笑不得。“我在山上的时候，葫芦用来装丹药，装水，切一半就成了瓢，可以用来打水，怎么，还有这样的葫芦？”

“尝尝。”

他笑了笑。“尝尝？！”我举着它，一个个球圆滚滚红彤彤，外面裹了一层亮晶晶的糖衣，“原是吃食。”说罢，满是新奇地迫不及待一入口，试探嚼了两口，轻脆的糖壳裂开，嗯，这是什么感觉？...酸甜软糯，我高兴地瞪大了双眼。

“好吃！”

最初，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是由山楂制成的。

山上也有野山楂，可是奇酸无比，连野兽都不见得吃。想不到，这外面的山楂，竟是甜蜜蜜的。

“你不吃吗？”我看着他的笑眼，再瞧着他那空空如也的双手，不免有些好奇。

“女儿家的玩意，我一个大男子...”他咳了咳，恢复了平日那冷漠的神情。

我思考着点点头，不再与他争辩，朝他咧嘴笑了笑。

再走了两步，就是游龙狮的主街了。

游龙的汉子们都半露着上身，头上和腰间都系着红色的巾条，粗壮的胳臂稳稳地举起木架，将自家的龙狮威风凛凛地举上青云。

人群中叫好声此起彼伏，有时见到些特别精致威猛的龙狮，百姓们从不吝啬赞美，欢呼之声不绝于耳。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双手举过头顶，鼓掌鼓个不停。

正起劲呢，忽然有人把手伸了过来，我警觉地一缩，“你干嘛？”

那人：“帮你拿着。”

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我一瞧，哦，确实，手上这半串糖葫芦影响我发挥。

真神奇，这长长的一串在我手里明明还算是个大物件，到他手中，一对比显得瞬间就没有那么突兀了。脑子里那句“女儿家的玩意”还萦绕在我脑海里，瞅着他略微有些不自然的样子，忍不住偷偷笑了下。

“快看！”像是心灵感应一般，我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我们府上的心血，府中的几个力气大的武生丝毫不输旁人，我瞧着这气势也是顶顶的！虽说这龙狮的确有些粗制滥造，也委实比不过旁人的玩意，可我可不知为何，越瞧越欢喜，越看越可人，心里就是开心的不得了。“我们的龙狮真好看！”

“虽说不及别家威猛，但小巧玲珑的，”阿闲看着我，“也甚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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