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琐事

尽管我已经在皇帝身边服侍了多年，可每当值夜时撞上必要“听墙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面红耳赤。相比起来，专职做这事的晏昭早已习以为常，隔着几扇屏风纱帐，里面的喘息、呢喃细语声声不绝，她竟然还能跪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地和其他同僚用朱笔记录着什么，我十分想伸手堵住自己耳朵以“结束”这场窘境，可是周围人没有一个这样做的，于是乎碍于面子，我只能强忍着，假装忽视这些声音。

屏风里好像停止了动静，我忙指挥宫女们把刚才掉落的衣服捡起来拿出去，再将干净衣服递进去，在看到皇帝和他的女人转入殿后沐浴后，我捂着通红的脸颊从寝殿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晏昭在外面等我，一脸不耐烦

彤史晏昭：你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按理来说早该麻木了。

我本来已经降温的脸颊又烫了起来，我忍无可忍地边拉她回屋边小声抗议道

卫陵你办这事儿都办老了去，能和我一样嘛！

晏昭努嘴

彤史晏昭：我这专职也是赶鸭子上架啊，再说了，谁还不是个黄花大闺女了。

晏昭比我大两岁，和我同一年服侍皇帝，那时候赵策还是太子，咱们俩同为女史的备选人，同吃同住同玩，若不是赵策十五岁那年大婚后太后命人更换彤史女官，而彼时尚且知道何为羞耻之心的皇帝死活不同意让不亲近的人听他的活春宫，晏昭本可以和我一样做一些稍微轻松一点的事情。

我突然有点可怜她，躺在床上，悄悄把为位子多挪给她一些，本以为我的话勾起了她对这件事的抵触和伤心，却不料她一张口便让我无所适从

彤史晏昭：你说，陛下是不是不行啊？大公主都快两岁了，后宫愣是没有妃嫔再传喜讯。

我差点跌下床

卫陵晏昭，你跟你的同僚或者是太后皇后去说这些事好不好，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奔放了？

晏昭在黑暗中伸手掐了我的胳膊，随后疲倦地打哈欠道

彤史晏昭：不说了不说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我气哼哼地把她拱到床边，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然而即日证明晏昭的猜测是错误的，御药院的一个宫人在不久之后便传出喜脉，经查验，是龙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奉旨将陛下赏赐给大公主的玩具送到昭阳殿，公主正是咿呀学语的年纪，皇后抱着她指着满宫的人叫名字，这尊贵的女孩子继承了母亲的柳叶眉和桃花眼，笑起来眉眼弯弯，又白胖活泼，活像个瓷娃娃，见是我带来了新玩具来，便指着我哦哦直叫。

听到后宫有人怀孕，皇后说不上多高兴，只是拥着女儿亲吻道

皇后窦暧：好乖乖，你要有个弟弟了。

接着又温和的对我吩咐

皇后窦暧：陛下近日总忧心朝事，新添子嗣，多少能令他开怀些，宫人有孕按例晋封最低阶的选侍，倘若陛下无异议，我就吩咐尚宫局准备去了。

我叉手道

卫陵诺，小人稍后给您答复。

皇后微微一笑

皇后窦暧：不急，大热天暑气重，你慢行便好

皇后殿下一贯和蔼仁慈，说话时总是温声细语的，我心头一暖，待她更加亲切起来

卫陵诺，谢皇后关怀。

论年份，我与皇后认识并不算久，可是和赵策却有近十年的朝夕相处，但若是换了赵策，他必不会这般体恤我。果然，我甫一回去向他复命，他眼皮也没抬一下就揶揄道

皇帝赵策：怎么，大热天也兴跑出去玩？回来这样迟。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但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和规矩，我真想抛他一个白眼

卫陵小人食君之禄，哪敢有片刻耽搁，只是皇后体恤，吩咐小人晚些向她回话。

皇帝不知道在纸张上写画些什么，抬起笔一顿，疑惑道

皇帝赵策：皇后有什么事？

我看看他案上的砚台，在小内侍察觉之前自觉地上前为他研磨

卫陵殿下想请陛下示下御花园那位宫人的事，是循旧例还是另有安排？

也无怪乎皇后要多此一举，皇帝纵然掣肘颇多，但仍是每天忙碌，甚少召幸妃嫔，那御花园的宫女虽说在有孕前尚无名分，可却是已经在学着后妃的规矩礼仪，能看得出来，皇帝很喜欢她。

然而皇帝犹豫了一阵，还是慢悠悠道

皇帝赵策：不必了，毕竟规矩摆在那，待她生了皇子，再晋封也不迟。

我恭敬颔首

卫陵诺

皇帝搁笔，正欲撩起衣袍坐下，却听内侍禀报:“徐押班殿外求见。”

我心中一喜，情不自禁地回身去看，但立刻便反应过来，转头向赵策行礼后轻声离开。皇帝剑眉一挑，走出几案

皇帝赵策：这么快便回来了？让他进来

殿外日头出奇的大，晃得人眼晕，我眯着眼睛往前走，先前禀报皇帝的内侍小跑着从我旁边经过，在我即将踏出殿门那一刻领着个青绶蓝袍的年轻人进来，若不是他戴着高高的宦者帽，便与平日里我见到的那些朝臣并无二致。那是徐缙，近一年未见，他似乎更高瘦了一些，圆润白皙的脸庞像是经过积日的打磨般更显得坚毅成熟，但眉宇间的神采飞扬是遮掩不住的，和他拘在延祚殿端茶递水时并不相同，皇帝长大了，对身边的亲信开始委以重任，他身为陪伴皇帝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已经开始时常接手些皇帝指派跑腿的朝廷要务。他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已然是皇帝所信赖的御靖司的六品押班，原来外面的见闻和权力足以改变一个人通身的气派，我与他擦身而过，他看见了我，冲我微笑点头，我亦抿唇一笑，不得不说，我有些羡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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