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好起来了，无执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干净澄澈的蓝天。

天气一好，连带着身后的破庙都有了几分生气，淡去了几分被时光遗弃的落寞感。无执笑了笑。

明明只是天气而已影响却这么大。无执看着废弃的花坛，上面还是有一层雪覆盖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熬过这个冬天，春天到了的时候就种上花草吧。

无执对于自己会有这个想法而感到惊奇，很多年前花草就已经败落，可他是这个冬天才有重新种上花草的愿望。

也许是因为这个冬天的天气很好吧。

无执开始思考中些什么花草来了。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种些什么，还是盼着春天到来的时候这个花坛里长出些青草来好了。

到省了思考的力气。

站在路口，无执往下看着山脚的镇子。白雪压着的房子在阳光下发着光，小豆子似的人儿在扫开了雪的道路上移动着，透着勃勃的生机。

无执看到有人往着座山来。

太远看不清是谁，只是认定那是槿生。

无执也不走，站到花坛边上等着人上来。

上来的果真是槿生，也不止有槿生。槿生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老太太上来。老太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拐杖险些脱手。

无执见了急急忙忙地去扶，老太太见他慈眉善目的样子冲无执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谢谢你啊，真是好孩子。”

“奶奶您怎么上来了，路这么远，还难走。”无执扶稳老太太后问道。

这条路没有多少人走，严格说起来最近只有槿生一个人往返。今年的雪下的又厚，原本就难走的路更难走了。

这老太太上来就算有槿生帮忙扶着也是很困难的。

老太太看见无执了明显心情很好，眯着眼看着破庙：“今年下了很大的雪啊。”

无执点点头：“是啊。”

老太太往庙里走，无执眼神询问槿生，槿生摇摇头，看上去对这个老太太很无奈。

“她也只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槿生轻轻叹了口气。路上要不是她用了一点法术还真的没有办法带着老太太上来。

她在山脚下遇到老太太，老太太一见她就问槿生是不是上山，能不能带着她。

槿生很犹豫，询问老太太怎么突然想去上山。

老太太抬头看着半山腰的庙宇：“今年下了很大的雪啊。”

槿生不懂，老太太没解释只是请求槿生带着她上去。

槿生想到山上的佛也许很寂寞，也就允了。

老太太到半山腰，一杖一步的踩着雪上往破烂不堪的庙宇走。

踩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在这样宁静的地方莫名生出几分神圣的感觉。好像老太太要去的不是一座少人问津的破落庙宇而是一座圣洁的殿堂。

无执跟在老太太身后看着老太太一步一步地走进去，无执停在门口，槿生不解地看着他，和他一起停住了。

“怎么了？”槿生小声问他。

无执不说话，老太太一进门他就有种平静的感觉。就好像春风慢慢走过他旁边一样。

槿生没等到回答也不再问，和无执一起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走到佛像面前把拐杖放到一边，慢慢地跪在肮脏的垫子上，双手合十，虔诚的低着头。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很虔诚，完全不受现在萧条的景象影响。

无执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

“今年下了好大的雪啊。”

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无执完全不明白，只是老太太说完他全身都仿佛浸泡在温水里一样。

老太太跪了一会，起身拜了三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了东西。老太太转身的时候无执看见那是一份油纸包着的糕点。

无执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老太太走出来，看着无执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来。

“老太太，现在能告诉我们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无执微微弯着腰轻声问道。

老太太反倒问他：“今年的雪是不是很漂亮？”

无执点头。

老太太笑着点头，又转头问槿生：“今年的雪是不是很漂亮？”

槿生点头：“对啊，那您为什么要上来啊。”

“我啊，是来还愿的。”老太太银发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雪在阳光下的样子。

无执不解，老太太最近根本没有上来过，他今天是第一次见这位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远处说：“好早好早之前的愿望了。”

老太太被槿生送下山了，无执好像不能离开这里，他没有多余的能力维持自己离自己的本体太远。

老太太下去的时候转头看向站在路口的无执。无执觉得老太太是笑了的。

无执突然想到，九十多年前，似乎有个几岁的孩童跪在他的面前，认认真真的说了三遍她的愿望。

“神仙大人神仙大人，我想有一场大雪，父亲的田地就会好起来了。”

那个时候山脚下的庙还没有建立，这个孩童不知从谁那听来山上有座庙的消息。

三伏旱天，外面蝉鸣不断，这个孩子跪在佛前认真的期望着今年会下一场大雪，好去救活自己家的田地。

那年有没有下雪无执不记得了，那个时候的他也没有多少能力，没有办法帮着她。

九十多年前没有人来过，无执想了想才想起来。

也许只有那样的孩童才会不顾庙宇的破败，佛祖能否实现她的愿望。一心一意的只希望自己的家能够好起来。

无执有些感概。

他走回庙里，打开油纸包愣了。

油纸里放着一张白面饼。很早以前的她放的也是白面饼。

在那个极度困难的时候她给了对于她来说是救命的白面饼，现在风调雨顺的时候，她还是记得白面饼。

也许那年大旱的冬天是下了一场大雪的。

无执坐在门口等着槿生回来。

槿生回来的有点晚，日落西山晕开一片橙红的时候槿生才匆匆从山下赶回来。

“有点晚了，这个，给你。”槿生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油纸包，“那个婆婆叫我给你的。”

无执接过油纸包，温温热热的摸起来很舒服：“这是什么？”

槿生看了眼泛开的红霞：“给你的吃食。”

天边的红霞快要褪色，远处山下的人已经升起炊烟，淡淡的烟雾隐隐泛着青灰色。

“我要走了无执。”槿生转身走了两步，“对了，老太太叫我给你带句话。”

槿生又转了回来：“老太太说，谢谢你。”

槿生说完急急忙忙地跑了，无执起身目送着槿生下山。

打开油纸，里面是温热的白面饼。

听说有的老人一辈子行善积德是可以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可能老太太看见了无执所剩无多的金色瑞气。

无执笑了笑，天色还算清楚，他就坐在庙前一口一口的吃完了饼。

身后佛像面前的白面饼散发着丝丝瑞气。人类的供奉会给他带来力量。

无执忽然想到，槿生的油纸。

那张整整齐齐的摆在佛像前的褐色油纸，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力量。

槿生到底是什么。

不重要，都不重要。

无执垂下眼帘，夜晚的凉风拂过他的脸，撩动无执墨色的长发和淡绿色衣袍。

他只是一座很久很久都鲜少有人来看望的被人间遗忘的野佛，他其实有点寂寞了。

千百年前有多热闹繁华，现在都开始不断的归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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