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李云雪与顾逢生却在家着急，顾逢生先到家，没见顾瞳，问下人说顾瞳匆匆出门了，也没留下话，顾逢生于是差人把李云雪叫回来。放在平日，顾瞳从不单独出门，还不留一句话，纵然是有事，也应该告诉下人，好报备一下。直到柳云亓带着顾瞳回来，二人才稍微放宽心，李云雪狠狠地看着柳云亓，问道:“你带我女儿出去的？”

顾瞳在后面闷闷地回答:“娘，你别这样，是我去找他的。”

“你去找他？”李云雪声音顿时放低，不悦地问道:“你怎么能去找他？是不是小莲那个丫头跟你串通的？小莲呢？”

顾瞳眼眶发红，柳云亓立刻上前说:“夫人见谅，小莲给大小姐取药，回来的路上遭遇杀害，小姐心里害怕，又为小莲不平，可她一个人在家，不知该当如何，这才吩咐阿田，到我那里去。我和阿田已将凶手制服，为小莲报仇了。”

李云雪于是更狐疑，看向阿田，阿田呆呆地点头。

“小莲遇害？你们哪里找到的凶手？凶手何人？”李云雪的声音顿时极具穿透力，柳云亓回答:“在鹦鹉巷附近的暗巷，凶手是一个乞丐。”

李云雪还想再问，顾逢生赶紧拦下:“好了好了，瞳儿腿脚不便，先进去再说吧，啊。你们俩出去这么久，吃饭没有？”

顾瞳并无胃口，摇摇头，李云雪更加生气，柳云亓于是解释:“小莲被害，大小姐心中郁结，我府上给的东西便没吃。晚辈和阿田处理好事情后，阿田说忘了跟家里下人知会，我怕二位担心，就赶忙带着大小姐回来了。”而后转向顾瞳:“大小姐，再难受也要吃点，否则对身体不好，咱们先进去吧。”

厨房给顾瞳准备了一些开胃的，柳云亓却没空吃，仍旧和顾逢生钻书房。

顾逢生进书房后，也未立刻与柳云亓商量湿地相关事宜，他先缓缓坐下，慢慢叹出一口气来，而后问道:“这个，小莲的身后事，你处理好了？”

柳云亓点头:“阿田说老师已经将小莲许给他，小莲又是从小卖到顾家的，没有其他亲人，阿田把小莲埋在他家祖坟那边。”

“好，”顾逢生看看他:“小莲和瞳儿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没有旁的丫鬟，难过是难免的，你能安顿好瞳儿，还将此事处理妥当，原本是好的，只是……只是这毕竟是我们家事，我倒是不介意，可我家夫人啊，她不喜欢。”

柳云亓思考片刻后回答:“是，学生明白，只是今日事态紧急，想是大小姐受了惊吓，才会跑来找我，我原本不便插手，可见到大小姐着急，我若只坐着同她说没事，说等老师回来再解决，那她不是白跑一趟？她既来找我，必定是相信我能帮她的。”

顾逢生说:“那倒也是。可是我家夫人啊，不愿意你跟我家瞳儿来往，你呢，在京城有些名头，还是自己走到这一步上去的，自然也不会简单。我家夫人更对瞳儿上心，要把她许给常家，才处处防着你。”

柳云亓觉得好笑，回答道:“老师，说一句冒昧的，得让大小姐离我远，我自然不会离大小姐太近。”

顾逢生仔细一想，确实是顾瞳找柳云亓的时候更多，远多于柳云亓招惹顾瞳，于是不再谈论此事，开始和柳云亓处理公事。

吃完饭后，二人进了一趟宫。

“柳卿可好些了？”李瑾问。

柳云亓作揖:“谢陛下，微臣已然好多了。”

李瑾放下手里的笔，将奏折开着放到一边，然后又问顾逢生:“你帮忙跟进湿地一事已经好多天，明日上朝，你可敢自己提出这件事？”

顾逢生不禁面露难色:“陛下，这主意全是柳司库想出，臣不敢当啊。”

“你不敢当？”李瑾发出低沉的笑，而后转向柳云亓:“柳长存，你可愿意？”

柳云亓立马跪下:“回皇上，微臣万死不辞。”

李瑾未作出直白的反应，只对顾逢生说:“你教出来的学生。”

这话听起来不好琢磨，顾逢生便也未立刻回答。柳云亓心里认为顾逢生不敢答话，帮着解释道:“老师不是贪功之人，只因兹事体大，又是微臣经手，老师才想多让微臣露露脸。”

李瑾沉默着看柳云亓一会儿，而后点头低眉，脸面却还仰着:“你是朝堂上的新人，明日之事可是会触怒赵国公，你真愿意做那出头鸟？”

“微臣必定万死不辞。”

柳云亓自始至终都是这一句，看李瑾不说，柳云亓继续说道:“微臣是商人出身，又游历四海，这才有幸对湿地略有见地。京城常有圈地占地之事，人们大半是不在意的，就算有在意的，要么不敢说，要么没法上达天听。赵国公家位高权重，实际不缺这块湿地，可这地方能充盈国库，增兵造福，对赵国公来说，不过是一片连打理都不肯的荒地。天子脚下，这样好的地方，微臣实在痛心。”

至此，李瑾才大笑出声:“好一个天子脚下，你是在激寡人给你撑腰？柳长存啊柳长存，敢赌这么大，你怎么就认定我是一位会为百姓着想而不惜得罪太后母家的明君呢？”

一旁的顾逢生哪里想到柳云亓如此胆大？顾逢生一向谨小慎微，不敢揣度君意，故李瑾从不这样与他说话，如今也只能瞧柳云亓如何应对了。

果然柳云亓安静了一会儿，显然李瑾问得这样直白，柳云亓还是被吓到些许，不过他竟然片刻后便开始回答:“皇上，请恕微臣是个好自矜夸的，微臣自认有个文人的魂，文人做事讲究鲜活，商人做事讲究利益，而皇上想做哪一种，确是随时能更改的，微臣只是希望在此事上，皇上可以做个文人。”

“哦？”李瑾继续看他:“你这说法倒有趣。需知文人变商人容易，商人再变文人却难，如此，朕倒愿意做一回文人。”

听到这，顾逢生松了一大口气，柳云亓也乐得连连拜谢。

当晚，厨房做了许多顾瞳喜欢的菜，顾逢生夫妇本寻思陪女儿一起吃，李云雪还火速带来一位新丫鬟，名叫小萍，看着也乖巧伶俐，奈何顾瞳实在没胃口，留了几样冷后也能吃的菜，把小萍也支到外头，一个人坐在窗边。

小萍确实是个懂事的，明白顾瞳刚刚失去小莲，情绪难免低落，便到外面找事情做。

顾瞳往窗外看，七月流火，正要入秋，凉风一阵一阵。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顾瞳吓得要喊，那人却利索地捂上顾瞳的嘴，示意她小声。顾瞳这才定睛看，竟然是柳云亓，他身上惯有的辛辣的苏合香味被另外一种东西代替了。

“你怎么会过来？还翻墙？”顾瞳掰开柳云亓的手，柳云亓于是放开，顺手一搭，从窗外爬进来，然后懒懒地笑道:“今晚不敢再见老师，但是特别想见你，所以才这样进来的。”

顾瞳被这话噎到，柳云亓平日里说话礼貌又谨慎，从不这样，于是她心里慌乱一会儿，让柳云亓坐下，而后问道:“你喝酒了？”

柳云亓点头，看到顾瞳的眼睛，又补充道:“放心，我没有醉，不会耽误事情的。”

顾瞳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自从顾瞳与柳云亓说了湿地一事，家里的氛围就变得紧张又诡异，大家走路都匆匆的，很少边做事边聊天。

见顾瞳不说话，柳云亓便拿起桌上的筷子:“大小姐还没吃饭？这么晚了，月亮都出来了，吃点吧。”

筷子递到顾瞳手上，顾瞳随意夹了一个菜，却放到碗里没吃，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明日之事凶险万分，你和我父亲真有把握？”

“连你都知道明日有一场大仗，赵国公岂会不知道？我们辛苦许久，赵国公自然也会做好准备，这件事情上，看似是我们在推动，可实际上我们的动作，赵家都清楚，我们的目的是湿地，湿地这件事情一旦开了口子，以后京城许多闲置的空地都会慢慢有着落，损失的则是许多权贵的利益。京城周围被迷迷糊糊要去的土地不止这些，光是这片湿地就几百亩，可对赵家，对他赵予邻来说不值一提，甚至闲置，懒得派人打理。”

“可是赵家是太后的娘家，在朝中又有众多支持者。你只是初来乍到的七品官员，我爹又与朝中鲜有往来，你们真能全身而退？”

顾瞳忽然觉得十分后悔，她之前虽然知道大概有这件事，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柳云亓正在做一件大事，知道家中氛围紧张，可却不知道究竟是如何，今日柳云亓这么一说，她才明白这之后还有这么多牵扯。

柳云亓却不回答她，只把筷子重新放到她手上，笑眯眯地说:“快吃点吧。”

顾瞳这才乖乖吃起来，可她万分不自在，柳云亓嘴上说没喝醉，今天的眼神却缱绻得很，好像弯弯绕绕没个定点，又迷迷瞪瞪好像一直在瞧她。

“柳长存，”顾瞳忽然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

“全京城的人都好奇这个问题，你是何处生，何处养，去过哪些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你也好奇？”

顾瞳歪头看他，轻轻地回答:“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什么人也不是，”柳云亓笑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去过哪些地方。”

顾瞳欣然点头:“那我要知道你上次送我的那些首饰，它们是你从什么地方带过来的。”

“那个地方我待得最久，除了我生我养我处，那里是我待得最久的地方。那里的沙土是黄金的颜色，可能是离太阳近的缘故，什么东西都很亮，连树都绿得十分明艳。”

“你呢？”

“我？我住在其中一个镇子的富豪家中，他和我一样是个商人，那里很热，他家却总是有冰，时时清凉。”

柳云亓突然停住不说了，他看看顾瞳，而后说:“我得回去休息了。”

顾瞳寻思他确实该休息，明日过于重要，虽然他的故事才开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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