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兆仔细分析了下月光那天的举动,觉得与其说他是出来陪她逛街,更多的应该是故意过来给她找找麻烦才是,比较从性情来看月光不属于和不算熟悉的人脸皮也很厚的情况。
他大多数情况下是和自己亲近的朋友开开玩笑,而和赵兆其实只是见过几面吃过一次饭,况且对方还是女生,赵兆不觉得聪慧如他会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在给对方造成困扰。
对聪明人而言,如果他让你感觉不舒服了,那他一定是故意的。
月光可不是笨蛋。
但电影院相关的这种把柄被女生发现可能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而更没想到的是那个前女友的出现。这在两人的对决关系里既为赵兆扳回一城,又让她在决定双方进展的筹码上狠增一笔。
虽然赵兆并不是很想用这种事来威胁什么了。甚至他会有些容易对这样的月光产生怜悯,因为人最困难的苦难不来自于外界,恰恰最是来自于内心的。
正如原身的经历。
那天和月光分开回家,赵兆就开始着手准备其他任务,想起还有线索提示的道具没用,她坐在房间的chuang上,深吸口气,充满探究意又紧张地开始准备。
正如白莲花是一枚胸针,虾仁猪心包真的是汁水四溢的包子,带了点高兴意思的【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也幻化为了现实世界的东西,但其生成的物件却并没有那么轻松。
啪啪啦啦,掉在赵兆的chuang上的三样东西,一封手写信,一张涂鸦,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光球。
做任务也做了一段时间了,赵兆推断那光球应该是一些可查看的片段闪回。出于好奇她直接伸手触碰,却被那灼热的光晕烫到了。
脑海中响起系统的提示,“叮咚!【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为特殊线索道具,请按剧情推进顺序解锁三件掉落物品。”
意思就是目前这个光球的内容还不能看呗。
赵兆小心地避开,选择先展开那副画。
那是一副用色大胆瑰丽到透着一丝诡谪的作品,是一群人站在漂亮的草坪上。人们紧紧依偎手拉着手,一个又一个闭合的圆层层相扣,众星捧月般围着中间面容扭曲的女生。
女孩衣着富丽嘴角上扬,好像在开心地拍手,面前摆着画架似乎在对这温馨的一幕进行写生,画布上却是一团黑色的污渍。
红色的草地与其说是自然环境不如说更像无尽地狱,所有人都十指相扣亲密簇拥,独独中间的女生孑然一身。
宝蓝的人脸,绿色的躯体,嘴唇发着乌青,只有天上的太阳符合常理似的又白又亮,甚至有些刺目。
赵兆只匆匆扫了一眼就不忍多看了。不是画技拙劣,只是其中透露出的意味太浓重深沉。原身只把她精神世界一角的苦难展现出来,赵兆就有些不适了,她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几分怯意:到底还有必要这样探寻下去么?如果真的这样继续,她自己的心境真的不会受到影响吗?
她沉默了思忖片刻,还是选择触碰了那封信。
... ...居然是原身的亲笔,准确来说应该叫做绝笔。那信字迹娟秀但笔力不稳,写者似乎正陷入某种情绪中不可自拔。系统提示此信的原件已被焚毁,时间为七月初左右。
大概是原身死亡的两个月前。
“亲爱的大姨:
不必展信,因为这封应该根本不会被寄出,写完我就要烧掉了。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意义,但人总不能一辈子都做有意义的事,对吗?
还不见踪影的夏天到了。大姨,我总在想什么是真正的痛苦,尽管我从未像你提起过。什么是痛苦呢,是肉体因为组织损伤而反射的信号吗?是胸口因为悲伤翻涌而困难的呼吸?痛苦能被捉摸到吗,又是否有余温?
我找不到与我讨论这种问题的人,因为我没有父亲和母亲。赵栋梁于我而言是宽绰的陌生的长辈,因为享受着他提供的物质生活,所以我不会怨尤。兰伽女士是我梦中的迷迭香和鼠尾草,生下我这件事我不曾眼见,不存在于记忆的便是无,所以我不会思念。
可是大姨,我常常感到无以言语的空洞,我觉得自己肉体以里三寸皆为虚妄。这是寂寞吗,这就是寂寞吗,什么是寂寞,寂寞又等于痛苦吗?
我常常这样想着。蝉鸣空桑林,雪落静野地,春来秋往,日子天天过去,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站在这里的,除我以外所有人都缺席。
大姨,我热爱的艺术有许多种起源的推想,而我最讨厌的就是表达说:艺术起源于人们内心情感的抒发和传递。明明感受就是不可共情的,说勿会言毕,画无法理解。有人觉得晚风清爽微凉,我却已经被冻死在这茫茫寒夜,那人还要站在我的shi体旁奇怪地啐吐沫,“哎?你真的冷吗?不会吧,真的吗?”
我没有感到寒冷的,大姨,我只是不明白什么是热。我也不痛苦,我只是不懂什么是幸福。兴趣和喜欢不一样吗,人与人之间真的会存在那种可以支撑彼此活下去的力量吗?大姨,我很喜欢你,但我没法为了你坚持。
因为生活是很难的。
懂我的人已经离开,不懂得的还在继续,不过是这样的两种情况而已。世间分为上的下的不同的域,我在二者间的界里。大姨,我上次和你提过的那个打游戏的男生,这次回来我想见他一面,甚至想和他上chuang,或许他能把我拉上去或拽下来,至少给我一种选择。
我不想再摇摆不定,方生方死,毕竟我已经努力了很多年,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话未免太浪费了。
虽然我已经浪费了 廿余年惆怅的夏天。”
赵兆——或者该叫花行,拿着这封寥寥数笔写成的信,翻来覆去地看着,觉得读后的情绪很复杂。说信柔弱,像荡在垂柳上的微风吹拂,淡淡萧瑟;可说它锋利,也有比跳楼机还真实的坠落感,重心下移。
几百字而已,怎么观来就句句泣血、字字珠玑?
在花行看来,原身在美术上很有天赋,有丰沛的文艺气息,她会把所有体感可知但心灵不解的情绪都抽象为艺术的表达。女生畅游在自己独立的遥不可及的神秘里,咀嚼无人可懂的痛苦,如烟花绚丽,如烟火寂寞。
而花行虽然是对情绪敏感而细致入微的人,但她更喜欢这种天赋用到现实生活里,去和人交流,去适应世界。她努力地做务实的有计划的事,与一切突发的负面的困难边抗争边和解。
她也有看出来,原身从回国开始求生的意愿就并不强烈了。喜欢尽力保持理性的自己虽然不能与深陷悲伤冲动中的“赵兆”完全感同身受,但表现出来的那种孤独和压抑可以被理解。
花行又想到一诺。
原身应该是从国外回来思索了一阵子,才在八月左右见到了这个之前只在屏幕里见到过的电竞选手,她感兴趣的、支持的、为之努力创作的少年。那见面又是如愿,又是救赎,又是稻草。
原身已经在汹涌危险能吞噬一切的海边荡秋千了,她想着或许徐必成会是成为死亡玩具停摆下来的力量,然而烟花不会一直绽放,散尽后的夜往往更加黑暗,和男生短暂的极致的欢愉却也成了她后背助力的风。
欲望的尽头并不是爱,也不是爱,还不是爱。她再无法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寻找到答案,赵栋梁比她更凉薄,徐必成只忠实于肉体的放纵。大姨兰萝已经让她坚持着走到现在了,原身真的再也迈不动下一步,腿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支点落空。
于是有钱有貌被外人羡艳着的完美少女终能亲手拉下自己生活的帷幕。她最后下定决心,顺理成章地借着这力跳入海中,把病弱的身体交给烈酒,不再被“活着”束缚。得以告别比永恒还漫长的人生,在来世求得因果、寻一归途。
这样想的话,原身和一诺其实算是错过了,明明存在相爱的机会,明明一诺有在动心——可一往无前的少年其实给不了原身真正想要的。徐必成也是风流的过客,他的热情澎湃滔天,却转瞬即逝地掠过一位又一位迷人的绚丽的女郎。她们若对年轻的冒险的情人奉献出真心,自己便也会被燃烧殆尽。
她们阴阳相隔,相爱却注定不会善终。
花行没有多余的心思慨叹。因为本质是现实主义者的女孩突然惊觉,如果按照这种情况,一诺一直沉迷于原身,那么她这里的好感度绝无到达一千的可能。
再不发挥主观能动性去改变些什么,她就也要失去和原身一样的东西了——生命。可花行清醒地察觉到两人对这样东西态度的不同:原身抛弃它如释重负,花行珍惜它不惜代价——她喜欢呼吸、吃饭、讲话和睡觉,她热爱现世的温暖美好。
赵兆把未解锁的光球放在虚拟背包里,又把信和画收回保存原身物品的箱子。她会看管好潘多拉的魔盒,要连带原身的那份一起感受这个生机勃勃的复杂的充满可能的世界。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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