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新桃春·合1

新桃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合·自是春风未解恨

苏嫣在宫中的反复的病情，在出逃之后越发严重。当时奋起反抗曲洐的那一番话语，已是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元子裳近十年来的救治在这一刻仿佛一场泡影，她的身体像是十年前那般瞬间倾倒下去，像是一个永恒无底洞开启了机关，至此再难完好。

其实大家对苏嫣的病情，彼此之间都心照不宣。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次毒发的时候，全身的虚弱和疼痛折磨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同的是，这个时候，她的身边不是陪着她的兄长苏祁，而是元子陵。

元子陵抱着苏嫣，看着苏嫣被病情折磨的样子，眼里只有心疼，他恨不得这个毒在他的身上，这么些年所作的努力，都只成为了一瞬美好的梦境。苏嫣的意识越发迷糊了，她甚至记忆出现了错乱，有些时候记不起今夕何夕。

她开始频繁做梦，梦里总是苏家灭门那日的情形，她反反复复忆起那日在挡在她面前的拿着剑的苏祁，剑上的血是刺目的红；又想起那日在宫中听见的曲洐狠毒而冷漠的话语，心中像是被尖刀刺入般疼痛。

她不知道苏祁饮下那杯毒酒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怨恨，也或许是解脱。但是她由衷地替兄长不值，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深深的怨恨心理，苏家的灭门，她不知道要恨谁，但是苏祁的死，她只能怪罪到曲洐身上。她恨为什么曲洐能够那般无情，能把那些年的情谊一并勾销。

苏嫣看的明白，苏祁这么些年来对曲洐始终是惦念的，哪怕是在这千里逃亡的路上，他也会担心起被苏家牵连的曲洐。苏祁说曲洐是他的桃花仙子，可是曲洐却亲手了结了苏祁的生命，苏嫣想，哪怕是曲洐有那么一点的真心，兄长也不至于曝尸荒野，连尸骨也寻不到半分。

苏嫣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了。

最着急的莫过于元子裳，她把自己关在书斋里，整日寻找为苏嫣续命的药方。而苏嫣，却成为了这里面最无畏的那一个。在她仅有的清醒时刻，目送着元子裳焦急的神色与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唯有叹息。却又想起那个代替她嫁去北地的少女，苏嫣在一瞬间感到了莫大的悲哀。

这是罪孽吗？苏家的罪孽，属于苏嫣的罪孽。

在郡主和亲的那日，也正是三月的阳春。

元子裳制出了新的药方，她小心翼翼地将药灌进了苏嫣的嘴中，花费了她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寻到的千年灵芝。元子裳想，只要这能有用，别说是千年灵芝，哪怕是天上的星河，她也要去试上一试。

新的药好像是起了些作用。苏嫣的脸色红润了许多，脉象也有了平稳的趋势。这让元子裳喜出望外，更加努力地去钻研那本医书。

苏嫣难得地清醒了几分，昨夜的梦里她看见了年少时候的苏祁，还有已经记不起模样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站在桃花树下，轻轻对她笑着，跟她说：“嫣嫣，过来吧。”她的脚步不由得往前走去，画面一转却又看到负剑而立的元子陵和背着药草的元子裳，她看见他们焦急的模样，看见元子陵眼中的悲伤，听着元子陵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叫着：“嫣儿，别走。”于是她停下了脚步，对着桃花树下的家人落下了泪来，在梦里的苏嫣没有缠身的病症，她喊着：“阿娘，阿爹，哥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还有没有完成的心愿，我现在不能过去，你们再等等我。”转身向元子陵奔去。

醒来的时候她看到元子陵昏睡在她的窗前，他的却还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苏嫣眨了眨眼，梦中的泪似乎并不是假象，她的枕边还有着未干的水迹。她侧过头看着面前睡过去的元子陵，看着他面上难以掩盖的乌青和凌乱的头发，心中想着：“这可不像你啦！”伸出手去给他理了理鬓发。元子陵突然惊醒过来，看见的便是苏嫣眉眼弯弯笑着的模样，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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