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尔零落逐寒风。』
司瑶是被姐姐抱下马车的。
路途遥遥,她已经不知道见过了几次日升月落。霞光如照,大片的金色碎屑将碧绿的田野染得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她看着那些陌生的风景,只能抓紧了姐姐的衣衫,靠得越发紧了些。
姐姐面色有些疲惫,她柔弱的身躯抱着司瑶也有些摇摇欲坠,周边看着的艳装女人连忙扶了一把,嘴上却嫌弃道:“你们怎么这么慢。”
她面上和衣上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熏得司瑶转过头打了个喷嚏,那女人眉毛一挑,眼神轻蔑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姑娘,真是不懂礼数。”
“今后入了宫,就得守着宫里的规矩,再这样不懂礼数,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她话中意有所指,嘴角上扬勾起一个笑,转身离去。
司瑶全然不懂女人轻佻的笑意,她只是懵懵懂懂间意识到,好像她和姐姐将要踏入的,是龙潭虎穴,可怖得紧。
不过好像确实也是这样。
司瑶随着人群大队入了宫,那一排排婀娜多姿、年轻貌美的女人是这城里绝美的风景,然而这个风景也不过只是一瞬间便会消散。
“姐姐,这是去哪里呀?”司瑶仰起头问道,姐姐却并不作答。
她只是牵着司瑶的手,望着天边的晚霞,脚步却未曾停歇。
——
司瑶一点儿也不喜欢宫中。
她随姐姐入了宫,第二日才知道,原来她和姐姐都不过是帝王下诏选来的适龄秀女,在宫里的第一日,她便被一同进宫的其他女子好生嘲讽了一通。
想回家,回司家也好,回到那个阿娘曾经住过的地方也行,反正是不想在这宫里待着了。
司瑶厌恶着那扑着厚重脂粉香气的教导女官,她们嘲讽她不通文墨,不懂诗书,嘲笑她仪态不够端庄,性情不够温良。
与此同时,她们又对着被传为才女的司家长女好一番评头论足,最后还是满意地点点头。
姐姐每次会抚着她的头发,细声安慰,只道是她人的言论无需在意,司瑶撅着嘴只想回家,巴不得快些被淘汰了离开这个阴森压抑的地方。
那些年轻的少女慢慢与她们熟络起来,于是便多了些话题可聊,像是秦家的小女儿原是被家人强迫着送进宫里,身上还留着与秦家家主抗衡的伤疤,或是城里的乱象,哪家的姑娘和哪家的公子成了亲。
李婉仪便是这其中一个。
她是李家送进来的独女,自幼是被按着妃子教导,出落得美丽大方,也算是倾城倾国,她的容貌出众,举止得体,被教导女官啧啧称赞,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李婉仪定然是这批秀女里面最为高位的那个。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封赏给了向来少言的司家长女。
司瑶自己被教导女官骂得甚是难听,然而她丝毫不在意,只觉得姐姐果然不愧是姐姐,无论他人将那个李婉仪夸的如何,在司瑶的心中,姐姐永远是最好的那个。
司瑶看着那拨下来的封赏,开心地好像是自己得了这些珠宝一般,她在姐姐面前转来转去,像只跳着舞的蝴蝶,好像下一秒便会飞起来。
李婉仪在远处却是咬碎了银牙。
突然一日,司瑶被教导女官押着学那些礼仪,姐姐恰巧不在身边,她一不小心间撞到了李婉仪,李婉仪倒是性子好,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半点儿不快都不曾有。
她朱唇轻启:“只道是司家有一个才女,我倒看着并非如此。”
司瑶有些不解地问道:“你什么意思呀?”
李婉仪笑道:“先前只听闻司家有个才女,倒是不知道竟是有两个女儿,你的名声淹没在你姐姐的美名中啦。”
司瑶哦了一声,并无不快。
李婉仪美目轻挑,掩唇浅笑:“你瞧,你和你姐姐又有何差距呢,怎的你便是被骂成那样。”
司瑶疑惑地望着李婉仪,道:“你好奇怪,我当然不如我姐姐。”
这话说得李婉仪措手不及,她一愣神,司瑶便快步走了出去。
司瑶想,我才不想做那个被教导女官夸的人呢。要是能早些回家去,被骂就被骂吧。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在游园会上,帝王给她们这一批秀女封了些位,李婉仪凭借着李家权势封为了婕妤,其余的几个被零零星星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妃位。李婉仪从此便被叫做了李婕妤。
她似是想出那口被比下去的气,故意着了正装在年轻秀女面前晃荡,听她们喊着:“婕妤娘娘。”
司瑶却只是躲在姐姐的身后,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场面。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一双盯着她的眼睛。
——
司瑶醒来的时候身边一片黑暗。
她摇摇脑袋试图拼凑起晕厥之前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只记得她本该是去寻着姐姐的,可是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司瑶有些恐惧,她蜷缩着爬来爬去,伸出手去寻找墙壁,却摸了个空,狠狠摔倒在地上。她心下一惊,大声呼喊,却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回声。
那一声声的“姐姐”,是她最后的希望。
黑暗给了她莫大的恐惧,她想起多年前和阿娘吃不饱饭的日子里,那漫漫长夜便是如此难熬,这漆黑的地方连一滴水都没有,她饿得头晕眼花,连站起来的气力都已然丧尽。
时间是如此难以估摸,她只觉得好像历经了三年两载,她想,难道她就要死了吗?
在彻底昏迷之前,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微弱的火光给了她许久未见的光亮。
“阿瑶!”那是姐姐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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