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离恨天·起12

『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沈湘及笄之年，皇后让田掌事带她出了趟宫。说是沈叔父来了定安。

她其实已经忘记了那些年岁，也记不清叔父是什么模样，那场遥远的雪已然成为了过往，她望着那熟悉的面庞，却感觉那么陌生。在宫中的年月里，她无数次想过叔父为什么不来看她一眼，唯独留下她一个年幼的孩子在那么陌生的皇宫里举步维艰，若非皇后向来护着她，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生存。叔父将她交到了皇后手中，就好像是一个物件得到了主人，从此可以不管不顾。

“叔父。”沈湘低头行礼，可是这一切的埋怨，都在见到叔父的那一瞬间消失殆尽。那个记忆中的青年人已经鬓发染了霜，像极了雪落在了枝条上。

叔父面带慈爱地看着她，像小时候一样抚上她的头，口中道：“我们阿湘长大了，多好的姑娘呀！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沈湘尚未回话，便听得一声传呼，她被田掌事拉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那女人衣衫华贵，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眉眼之间虽有皱纹，却不减其风采。

“尚书夫人，皇后娘娘已经吩咐将沈姑娘带到您府下，您不必如此着急。”田掌事站在沈湘面前，对着那女人行了礼，那女人微微颔首，也回了礼。

“掌事，皇后娘娘只说了是个姑娘，只是这么多年来妾想见她已经想了不知道多久了，可妾也未曾见过她的模样，方才趁着大人上朝赶来看看，是有些心急了。”那女人说话之后，整个人柔和了许多，她慈爱地望着沈湘，沈湘却甚是疑惑。她拉了拉前面田掌事的衣袖，田掌事笑着道：“沈姑娘，此事且待夫人与你言说。”

沈湘便听得皇后早在将她接近宫前，怜她孤苦无依，叔父不在身边，便择了个朝中年轻的士子，那士子也算得上是世家子弟，不过家室凋零，在他这一代夫妻俩只有个女儿，年岁与她相仿，便将沈湘认作义女，此后哪怕不在宫中，也会有个依靠。

只是这些年来沈叔父未至定安，这尚书与夫人也未到后宫，皇后并未大肆宣扬，故而此事也就不为人知。那士子也颇有才能，已经官至尚书。皇后念她女子及笄，当有家室所归，便传唤了沈叔父归京，又告知了尚书府上，此番将沈湘带出来，不仅是见阔别数年的沈叔父，更是让她安居在尚书府，此后不再锁在宫廷。

沈湘闻言感慨万千，皇后待她如亲子，她自幼入宫跟随太子，皇后给她安排的是伴读的职务，不曾因她是女子而轻视，也不曾苛责她。哪怕她跟在太子身边，皇后也都只是罚太子，却不会将责罚施加于她，沈湘未曾见过母亲，在她的心目中，皇后便是这世间最温柔可亲之人。因此前些年太子与皇后争吵，她是最不愿意看见的，所幸的是后来和好如初，母子共协，这让她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沈湘本以为她便会在这宫里待上一辈子，却没想到皇后竟是早就给她想好了道路，她去了尚书府，成为了尚书大人的义女，那她便不再是民间的孤女，而是世家女子，无论以后想要干什么，都有了底气。

在另一种意义上，沈湘觉得，都太好了。

其实沈湘的心中早已经对青梅竹马的叶洵有了心思，叶洵待她也是有情，那盛开的成片芍药，她读懂了叶洵的意思，可是沈湘之前想着，她不过是个宫中女眷，家世背景皆不显赫，叶洵可是东宫太子，哪儿能配得上呢？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作为世家女子，她能够成为叶洵的所爱，也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边和世人的面前。

若是以后，能像是皇后娘娘与皇上那边感情深厚就好了。哪怕是生在帝王家，也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甜蜜如初。

沈湘红着脸想。

只是沈湘没想到，这与叶洵的一别，就是数月。她在尚书府中得了尚书大人与夫人的宠爱，他们性情温良，礼貌却又不疏离。叔父也陪在她的身边，本来该是幸福快乐的，可是沈湘却感觉到了莫名的孤独。

她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情丝，她看过的每一首诗，都在叫嚣着爱意。

世间总是相思难熬。

于是某一日的清晨，沈湘收到了一封字迹熟悉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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