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柒拾玖：真香

然而江厌离却对金子轩这一声唤置若罔闻，执拗地挡在魏无羡身前。她身形娇小纤弱，在一干人高马大的修士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可即便这样，她依旧扬着那张清秀婉丽的小脸，目光如炬地盯着金子勋。

金子勋没想到唯唯诺诺的江厌离竟然也有如此咄咄相逼的时候，一时间脸色发青，其他人也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一方面是因为碍于江厌离的身份，金子轩和金夫人对她看重非常，江澄又不好得罪，不敢出言顶撞；另一方面，则是历代围猎规矩也确实找不出这一条来。

僵持半晌，好事的姚宗主出来反驳，引起怨言一片。要么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要么就抱怨自己一个也没猎到，江厌离很认真地听着，继续道：“可别人猎不到，也不是他的错啊？”

说着，她转身看向蓝忘机：“刚刚厌离有注意各家猎场的围猎情况，含光君战绩斐然，赤峰尊更是一人将妖类大部分收归囊中。倘若真是阿羡的过失，那大家要猎不到都猎不到，又怎么会出现一半猎到，而一半猎不到的情况呢？”

蓝忘机淡色的琉璃眸子在江厌离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同意了她的话，也噎住了一部分人的怨言。

江厌离感激地冲蓝忘机点点头，继续娓娓而谈：“围猎不是只关乎实力吗？就算鬼类已无，还有剩下三分之二的猎物供诸位大显身手；就算阿羡他不占走那些猎物，甚至不参加围猎，猎不到的人还是猎不到。”

“阿羡所用法子是与常人不同，但也是凭他自己修炼的本事。总不能旁人无缘那三分之一的猎物，就对他心生怨怼，觉得他是邪魔外道。”

话至此处，更多人沉默着，脸色一片青红皂白好不精彩，偏生江厌离又是云梦江氏的大小姐，没人敢直接驳斥。她眸光淡淡地扫视了一圈满面不服的修士，最终停留在金子勋脸上：“况且，围猎是围猎，为何要拿家教说事？阿羡是我云梦江氏子弟，同我姐弟二人一起长大，情逾手足。您对他脱口而言便是‘家仆之子’，恕我不能够接受！”

“阿羡语气重，您说他不尊长辈，我们自然认；可您议论他的身世又算的了什么？魏伯父虽身为我江家家仆，但品行也是受人爱戴敬仰，与我父亲更如手足兄弟一般，您看不起他，便是看不起我云梦江氏！且死者为大，您这般言语轻贱，更是不尊有名望的前辈！”

江厌离在人前总是一副不咸不淡低眉顺眼的模样，以这种锋芒毕露的强硬姿态示人还是头一遭。她挺直了腰背，一双明净剔透的眸子盛着些许薄怒，语气也变得铿锵有力：“所以还希望金子勋公子，能向我云梦江氏魏无羡，道歉！”

说完这一通，江厌离已是气息微喘，玉颊生晕，显然是非常生气了。金子勋脸色极乌，青筋暴起，拳头捏的咯嘣作响，极力克制着膨胀的怒气，缄默不语。

倘若面前不是江厌离，而是随便一个什么人，他早就一掌打得对方满地找牙了。居然敢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魏无羡道歉，他就是死在这里，从悬崖上跳下去，也断然不肯做如此下面子的事情。

江厌离也毫不退让，藏在纤长睫毛下的杏目此刻却如刀剑一般锐利，静静地直视着金子勋，似乎一定要等着他把道歉说出口。

眼见气氛僵得都不能再僵了，金夫人连忙开口劝慰：“阿离，不过是男孩子家拌嘴而已，还认真上了？左不过都是小事，没那么严重，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江厌离轻声道：“夫人，阿羡是我弟弟，旁人辱他，于我而言，不是小事。”

听江厌离又改口叫她夫人，金夫人这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了，但又知道金子勋的性格，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直接按着他的脖子道歉了事。而金子轩就傻站在一边，他完全被今日的江厌离惊得说不出话来，心里眼里此刻竟然就只装的下她一人了。

他竟然不知，江厌离向来温柔，说话也是如此厉害，句句在理，字字见血，直杀的对面丢盔弃甲。

阿离……

我到底还有多少不了解你的地方？为什么相识这一场，我却愈发不认识你了？

恰在此时，蓝曦臣与金光瑶也终于赶来。金夫人正恼怒金子勋那死不认错的犟劲儿，金光瑶的到来刚好给了她发泄口，一顿责骂给他喷得狗血淋头。

要说金光瑶也是倒霉，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一贯的微笑都快僵脸上了，谁知因为这个还要挨金夫人的骂，立刻收敛了表情。金子勋火气没处发，向金光瑶抱怨人多猎物少，明面不满魏无羡抢占鬼类猎物，但暗地里趁机想把道歉蒙混过关。

蓝曦臣出来解围道：“敛芳尊已经着手扩大猎场了，请诸位稍安勿躁。”

泽芜君发话，饶是金子勋再生气也不好再冲金光瑶发火了，干脆耍起了少爷脾气要弃权比赛。他这么一闹腾，搞得许多心有不快的修士也纷纷嚷嚷着弃赛，金光瑶是劝了这边劝那边，劝不完，根本劝不完。

场面顿时变得一团混乱，江厌离看这架势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金夫人道歉说添麻烦了，然后就要回观猎台。金夫人有意让金子轩送她，可江厌离说有话同魏无羡讲，让魏无羡送她即可。

但魏无羡到底不是江厌离亲弟弟，无血缘关系的孤男寡女在一起，少不了有人要说闲话。金夫人看魏无羡的眼神都警惕起来，怕自己这蠢儿子要是再这么不争气下去估计真把媳妇拱手让人了，赶忙拉住江厌离要金子轩过来给她好好赔罪。

江厌离摇了摇头，她不想弄得金子轩难做自己也尴尬，很礼貌地推脱道：“真的不用了，夫人不要勉强他。”

金夫人忙道：“哪里就勉强呢？不勉强的！”

魏无羡也急于安顿师姐，草草打了声招呼同江厌离一起欠身行礼，转头欲离开。金夫人却拖着江厌离的手怎么也不放开，正拉扯间，金子轩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大喊了一声：“江姑娘！！”

魏无羡假装没听见，扯着江厌离的袖子悄声道：“师姐快走。”

江厌离本来是想走的，可金子轩这声江姑娘唤得急迫，好像真有什么要紧事情一般，脚步不由顿了顿。就这么晚走一步，又听见金子轩喊到：“不是的江姑娘！！”

这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装作听不到了，魏无羡只好停下步子，但姐弟二人还是未转过身来。倒是一边闹哄哄的人群被他这两声喊的注意力齐刷刷往这边聚集，都好奇金子轩到底要说什么。

金子轩急急上前抢了几步，似乎想追来将江厌离拉到自己身前，让她面对着自己。可到了跟前又堪堪停住，就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气息微喘，一双星目充满了急切和真诚。

“不是的江姑娘！不是我母亲！不是她的意思！不勉强！我一点也不勉强！”金子轩火急火燎又语无伦次地解释着，音量越拔越高。

他又深吸一口气，眼神期艾，巴巴地望着江厌离单薄的背影，忽然咆哮道：“……是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要你来的！”

吼完这几句，金子轩一张白皙的脸霎时红得几欲滴血，好像抽干了所有精力一般踉跄地退后几步，扶住了身边的树。缓了缓有些晕眩的大脑，他抬眼，碰上的却是江厌离略显讶异的回眸。

她的眼睛本来就生得很好看，澄澈干净，满瞳清透的水光，静如秋湖，不染一丝尘色。虽乍惊却无波澜翻涌，就那样盈盈脉脉地望着他，好似星子璀璨入眸。

金子轩被她这么一看，脸上的血色更是直接蔓延到了脖颈。更要命的是，他才意识到这里好像还有很多人，亲戚朋友，点头之交，熟的不熟的全都杵在这里看他给江厌离吼了这么一大通剖白，一时间人都已经傻在原地了。

大脑空白了几秒，金子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到底有多丢人，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叫一声拔腿朝着反方向狂奔离去。

一时间，在场依旧保持着一片诡异的沉默。金夫人首当其冲反应过来，简直要被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气晕过去：“蠢货！你跑什么！”

她拉着江厌离的胳膊嘱咐道：“阿离一会儿观猎台上咱们再继续说话！姨先去抓这死小子回来！”说着就带着一批修士，朝金子轩落荒而逃的方向边追边骂。

魏无羡也是万万没想到事态还能发展成这样，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搞什么鬼啊！”说着晃了晃江厌离的袖子：“师姐我们走吧。”

江厌离还在为金子轩那一句“是我自己想要你来的”愣神，魏无羡说话时她才反应过来，点点头。魏无羡同一直旁观的蓝忘机打了声招呼，遂带着江厌离走了。

那边金光瑶也实在劝不住金子勋一干人，人群一下子少了一多半，剩下的热闹看完了也做鸟兽散。金光瑶看着稀稀拉拉离去的人群，脑浆都是匀的，摸了一把头上的汗苦笑：“这真是……”

蓝曦臣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今日之事非你之过。”

说着，他朝蓝忘机颔首：“忘机，你过来一下。”

蓝忘机依言过去，却见兄长眉头紧拧心事重重，心下疑惑：“出了何事？”

“毓徵……遭人暗算了。”

闻言，蓝忘机瞳孔微缩，神情一下凝澹起来：“是谁？”

蓝曦臣摇摇头：“尚且不知。”说着，他将蓝琬刚刚的遭遇同蓝忘机大致复述一遍，蓝忘机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那毓徵现在在何处？”蓝忘机问。

金光瑶道：“毓徵已经去寻冠雪仙子，鉴别银针上的毒了。有江宗主陪在她身边，想必也不会出事。”

听见又是江澄跟着蓝琬，蓝忘机眉心一黑，似乎有些不快。金光瑶已经急着着手去扩大猎场了，因为不仅魏无羡独占鬼类，妖类也被聂明玦横扫大半，这样下去可能大部分修士今年成绩干净得像是水洗过一样，实在不太好看。

斟酌一番，蓝曦臣道：“阿瑶，你先去忙吧，我和忘机去找一下阿染，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头绪，然后再来帮你。”

金光瑶歉然一笑：“不好意思二哥，你是来参加围猎的，还要劳烦你临时来帮我。”

蓝曦臣莞尔：“无妨。”

待几人御剑离去，江澄这才姗姗来迟，见此情形微微一怔。

刚刚他碰到一群稀稀拉拉往这边散伙的修士，都在讨论刚刚江厌离是何等地强硬，要金子勋给魏无羡道歉云云。江澄怕姐姐受欺负还加急了脚步，不过看来，事情江厌离已经解决妥当，不需要他再来插手了。

如此一来，江澄心里也稍稍放下。他还记挂着蓝琬，便转身返回，结果迎面就碰上了姚宗主。

姚宗主老奸巨猾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拱手道：“江宗主。”

江澄奇怪地蹙眉，一边揣度着姚宗主眼神的意思一边回礼：“姚宗主。”

果然，这老油条下一瞬就阴阳怪气地意味深长道：“江宗主，贵宗的魏无羡魏公子，实在是个人物啊。”

闻言，江澄眉头蹙得更紧了：“什么意思？”

姚宗主则哈哈一笑，撇过了话题：“在下可没什么意思，随口一说罢了，江宗主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江澄脸色却愈发沉冷，心知魏无羡一定又闯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烂摊子给他，不然这姚宗主也不会专门同他不阴不阳地“随口一说”。

烦躁地抚了抚紫电，江澄也不屑与这种故弄玄虚之人虚与委蛇，转身走出树林，然而身后窸窸窣窣的议论却并未销声匿迹。

那些声音压的极低，生怕他听见似的。可修仙之人哪一个不是五感灵敏，那些闲言碎语依旧没有逃过江澄的耳朵。

“莲花坞这回可是风头占尽了，围猎一过，估计大批修士都会投身云梦江氏。”

“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家有个神通广大的魏无羡？”

“有魏无羡又怎么样？我可不想招一个这样的祸害，天天惹事生非。”

“我也是，魏无羡未免也太狂妄了，反正以后有他的猎场我是坚决不去了。”

“嘁！冲江家去？我看是冲魏无羡去的吧，云梦江氏不就是因为有个魏无羡所以才名声大噪的吗？”

……

是晓微吖：汪叽为什么不喜欢琬琬和大澄子在一起，是因为每次看到俩人如胶似漆的样子，他就有一种妹妹要被拱了的危机感（当然大澄子看他和羡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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