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捌拾贰：刁难

经此一事，魏无羡多少能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再像当年一般恣意妄为。江枫眠临了托孤于他，是要他好好辅佐江澄，而不是继续让江澄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蓝琬看着面前曾经潇洒如风的少年露出些许惆怅的神色，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魏兄，我知道你没错，但是……现在早就不比以前了。”

“是啊……”魏无羡叹惋似的喃喃道：“是不比以前了。”

若是按从前魏无羡的性子，绝不会因今日之事屈身舍弃自己之擅长。但江厌离苦口婆心同他说了许多，说江澄的各种为难，说玄门如今的局势，说他这样恣意妄为造成的后果……桩桩件件都要折他傲骨，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若不是为了云梦江氏，今日就算断我脊梁，我亦不会屈服！”魏无羡捏了捏腰间的陈情，满目星河皆是不甘与愤懑。

都是各凭本事，那凭什么他的本事一骑绝尘，就只能算邪魔外道为人唾弃？

他不服！

“我知你心中不平，我也……亦为你不平。”蓝琬如是说，她同魏无羡相识至今，也算是过命的交情。虽不满他行事不妥，但见这般骄傲的魏兄委屈求全，心里还是很替他打抱不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初叔父教导他们不要锋芒过盛的那句话，如今蓝琬在魏无羡身上也是参透了，心里不免一阵怅然若失。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行了别难过，我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和小人一般见识就是了。”气氛沉闷得让魏无羡不能接受，他还是喜欢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谈笑风生。

“蓝琬儿，我听说江澄送了一只朏朏给你。这小玩意儿专哄不开心的小姑娘，你再不开心点可就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了。”说着魏无羡将手里随意编成兔子模样的狗尾草伸到蓝琬面前晃了晃：“别不开心了，笑一个嘛。”

说着，他捏起了嗓子，摇着狗尾草兔子开始表演独角戏：“呔！蓝姑娘！我是兔子神，请问你有什么心愿，小神都可以替你实现哦！”

看着那肥嘟嘟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兔子晃着两只耳朵，像弹簧一样在她面前手舞足蹈，十分滑稽。蓝琬终于噗嗤一声展露笑颜，双手合十配合魏无羡：“那就请兔子神，保佑我们永远赤诚热烈！”

“得令！”魏无羡手举着兔子做跳跃状，然后塞到了蓝琬手里：“送给你。”

这小兔子编的精巧可爱，可给天生手残的蓝琬羡慕坏了。魏无羡有意教她编兔子，但是后来看着蓝琬不知道第多少次手下没有轻重，扯坏了一根又一根无辜的狗尾草，他无奈地吁了口气，停止了她的摧残行为：“算了算了，咱们还是专心围猎吧。”

蓝琬也气馁地把手里的草一扔：“好吧。”说着她转头看向魏无羡，黛眉扬起，眼眸里神采奕奕，一如当年云深不知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魏兄，要不咱们比试一番？”

魏无羡欣然接受邀请：“行啊，就是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蓝琬佯装生气地踢他一脚：“瞧不起谁呢？！”

下午的围猎盛会举行得很顺利，一直到天擦黑才宣布结束。蓝琬一下午都在和魏无羡较劲儿，狠狠过了一把瘾，结束时还意犹未尽。

回观猎台的时候，魏无羡好奇问起了早上蓝琬被暗害一事，蓝琬一五一十如实告知，并拉着魏无羡分析了一番真凶。魏无羡虽然也毫无头绪，但是有些八卦内幕他知道得可比蓝琬多。

“唉蓝琬儿，你知道金玉为什么一直都不太喜欢你吗？”魏无羡神秘地压低声音。

蓝琬奇怪地看他一眼：“嫉妒我？”

魏无羡老神在在地摇摇头“不止是。”

“那还能因为什么。”

“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生气。”魏无羡招了招手让蓝琬把耳朵凑过来：“虞夫人在江澄小时候带他和师姐去金麟台做客，被金玉一眼看中了，当时还闹着以后要嫁给江澄呢！”

“有这事儿？”蓝琬眉头一皱，“可我没看出来啊？”

大概是见蓝琬神色不虞，魏无羡赶紧找补：“你当然看不出来，听说江澄当时被吓坏了，见人家来就抱着师姐直躲闪。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唯恐避之不及……哈哈哈哈，我真是没见过，除了虞夫人，还有哪位女壮士能给江澄吓成这熊样。”

“江澄那性子，喜欢谁不喜欢谁从来一目了然，金玉就算有心接近，江澄也不会给她机会的。”魏无羡闲唠着八卦，忽然眼神暧昧地看了蓝琬一眼：“但是对于你呀，那可真是不一样。他从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主儿，但如果是你的话，他肯定是第一个冲在前面。”

“你在他心里，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例外。”

魏无羡的话是发自肺腑的，一下又一下触动着蓝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心中暗自悸动，欣喜不已，羞涩地低了低头，有些忸怩道：“……有吗？”

“你还信不过你魏兄啊？我能骗你吗？”见成功撩得蓝琬心花怒放，魏无羡趁机又说好话：“若是你刚刚同金子勋对峙时江澄在，听到你那句话，能给那小子喜死。”

“哪一句？”当时盛怒之下，蓝琬确实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有些懵懂地问。

魏无羡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道：“哎呀，即便他江晚吟有千般不是，在我心里也胜过旁人千百倍呢！”

被魏无羡拿死去的回忆公开处刑，蓝琬瞬间又羞又恼，逮着魏无羡一顿捶，咬牙切齿地赧颜跺脚：“你要死啊！”

二人正打闹着往观猎台那边走，谁知迎面就撞上了也要往那边去的蓝氏双璧。看到兄长们蓝琬才察觉自己得意忘形地有些失态了，笑容在脸上僵了僵，立刻屏声敛气，规矩地拱手行礼：“大哥哥，二哥哥。”

魏无羡倒不觉得有多尴尬，反而冲着蓝忘机招了招手，珠连炮似的问道：“蓝湛！下半场战绩如何？比我怎样？能不能赢？”

暮色苍茫见，蓝忘机的脸隐藏在浓重的阴影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蓝琬能够敏锐地感觉到，二哥哥似乎不喜欢她老跟魏兄在一起，那张皎若泽世明珠的脸，在黑暗中一定板得风霜刀剑严相逼。

好在其中还有蓝曦臣斡旋着，一边把小妹招回身边，一边邀请魏无羡一同前往观猎台。魏无羡兴致勃勃地答应了，直接上前揽住了蓝忘机的肩膀，嘁嘁喳喳地同他说起围猎时发生的趣事。

蓝忘机一脸的冰霜，也不曾理会魏无羡半分，甚至眉目间还有些不明所以的隐怒，由着魏无羡自己唱独角戏。

但是……

“二哥哥……他不是不喜欢旁人与他肢体接触吗？”蓝琬和蓝曦臣走在后面，看着被魏无羡牢牢挽在臂弯中的蓝忘机，惊讶地眼睛都睁大了。

蓝曦臣莞尔一笑：“随他们去吧。”

围猎之后，便是金家举办的宴会。大厅内灯火通明，几百支红烛映照得亮如白昼，金碧辉煌。

金光善坐在主座上，身侧是金夫人。金子轩金光瑶一左一右面对坐，接着是姑苏蓝氏，云梦江氏，清河聂氏等大世家的重要人物。

兰陵金氏的排场永远都是最大最奢华的，就连歌舞都是按照皇家规格排练。蓝琬对那些宫廷的笙歌夜舞不感兴趣，对面柱子上的金箔晃着刺眼的光，闪得她太阳穴隐隐作痛。

像这种玄门各家聚集的宴会，少不了要有世家仙子小姐们出来献艺，各自比试一番，为家族长脸。果然进行到一半，金玉主动站出来，请求献舞《兰陵王入阵曲》。

舞是极好的，乐器伴奏也是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金玉一身华丽的衣饰和浓烈的妆容实在是哗众取宠了些。而且此舞本来是刻画兰陵王叱咤战场、指麾击刺的英姿，原是男子作舞最佳。但是金玉似乎并没有怎么了解原舞曲的含义，动作有些太过于柔弱，失了很多原舞刚柔相济的韵味。

而且，不知道刻意还是怎么，金玉老喜欢在江澄眼前晃来晃去，对他挤眉弄眼暗送秋波。江澄本来就厌恶她妆容浓烈得看不清面貌，干脆闭着眼睛不看，但又被她身上呛人的香味熏的打了几个喷嚏。

魏无羡坐在后面喝酒吃肉看热闹，顺便默默地心疼了江澄一把。

终于等金玉把舞跳完，江澄敷衍地拍了几下掌，期待着她赶紧下去。金玉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而是道：“今日我兰陵金氏为东道主，小女为各位献舞一曲。作为回礼，不知其他姐妹们可有什么才艺吗？”说着得意洋洋地看向一直低眉顺眼的江厌离。

此时江厌离抬头，对上了金玉挑衅的目光。江澄与魏无羡的瞬间紧张起来，齐刷刷看向金玉，眼神阴晴不定。

蓝琬也被金玉无缘无故的刁难惊了一下。

这蠢货……该不会认定江厌离无才无艺，存心为难她吧？

但你看江澄和魏无羡像是善茬吗，他们会任由你欺负人家姐姐？

果然，金玉开口就自寻死路：“江家姐姐可否先开个头？”

闻言，满场哗然，愣怔几分钟之后大部分都露出玩味看戏的表情。毕竟谁都知道江家这位大小姐平平无奇寡淡如水，也不曾听闻她有什么一技之长。真要和金玉比的话，还确实没什么人看好她。

不过众人乐得隔岸观火，加之今天魏无羡得罪狠了一大批人，也不会有谁站出来替江厌离解围。

“那个，玉儿，你江姐姐今日陪伯母也累了，要不就算了吧？”金夫人倒是有意想替江厌离说话，但也不好打自家小辈的脸。

然而金玉不依不饶道：“可玉儿就是想和江姐姐比一比嘛。”说着得了便宜卖乖地冲江厌离眨眨眼：“江姐姐不会拒绝我的吧？”

此话一出，江厌离是彻底被架上了高台。如若拒绝的话，便是不给兰陵金氏面子，更是变相承认自己无甚拿的出手的才艺，招人耻笑不说，云梦江氏脸上也无光。

沉默了一会，江厌离起身准备上前，魏无羡一把拉住了她：“师姐！”

江澄也拉住了她：“姐！”

江厌离莞尔一笑：“没事。”便走上前来，对着金光善婷婷施礼：“厌离愿献舞一曲助兴。”

仙门百家一愣，接着便是嘈嘈切切的嘈杂声，有质疑的，有不屑的，也有期待的。

“唉……”金玉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可惜呀，今日为我上妆的都是我的私人化妆师，演奏也是我的私人乐师。江姐姐，你有吗？”

此话一出，金夫人当即严厉喝斥道：“不得无礼！”

金子轩人都麻了，他追个媳妇这么就这么道阻且长？是嫌两个小舅子不够难搞，自家人再添点堵助助兴？

不过他肯定不能让江厌离难堪，骤然拉下脸，低喝道：“金玉！”

与此同时，魏无羡收敛了笑容，表情一下子阴冷下来，抚摸着腰间的陈情，目光阴晴不定。江澄脸色也不好看，手里的酒樽差点让他捏个粉碎。

坐在角落里的聂怀桑飞快地在身边的陆棉铃手上写着字，给她解释现在的局面，然后摇了摇头，感叹道：“敢当着江兄和魏兄的面给江姑娘下绊子，够有勇气。”

脑子也不太好使。

一时间僵持着，大殿内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寂里。

“谁说她没有的？”

忽然一道清丽的女声打破了沉寂，江澄抬头，只见蓝琬不知何时站在了江厌离身侧，冷冷地斜睨了一眼金玉，转身向金光善拘礼道：“寻常丝竹管弦奏乐不免俗气，毓徵愿同白师姐以神舞凌云为江姑娘助兴。”

白霜染立刻心领神会地起身：“师妹相邀，自当相助。”

江澄面色缓和了一些，和魏无羡对视，默默地点了点头，朝蓝琬投去感激的眼神。

蓝琬朝江家兄弟投去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牵着江厌离同白霜染走出大殿，连眼神都懒得分给金玉一个，气的她直咬嘴唇。

什么叫寻常丝竹管弦不免俗气？这蓝毓徵就是明着在指桑骂槐！

此时偏殿内，三人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白姐姐……你怎么会有这个？”

江厌离没想到从来纤尘不染的白霜染，竟然会随身带着胭脂水粉。

“刚闭关出来，脸色难免苍白，必要时拿点胭脂盖盖，看起来像个人样。”白霜染笑笑，借着烛光细细地给江厌离画了个淡雅素净的妆容。

是晓微吖：其实更喜欢琬琬、阿染和阿离在一起的样子，女生之间的友情都很温馨。只不过后来啊，再也没有如此温馨的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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