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病中后篇

楔子

萧逸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正在渐渐变冷，他双臂更加用力合拢，抬头绝望的祈求沈纤，“求求你，快想办法救救她。”

沈纤有些于心不忍的扭过头不去看他们，无奈开口，“我也想救她，可是我无能为力啊！”

鬼医在一旁静静地盯着林夕梦瘦小的身体，许久许久，他突然发出一声长叹，“最终还是迟了吗？”

“神医，丹青回来了！”有侍从扶着丹青从远处走来。

慕影落身手极快，但当他从丹青手中拿到药丸时，林夕梦的双手已经无力滑下了。

萧逸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许久他发出凄惨的痛哭声。

丹青身子一颤，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如此悲伤的一幕，最后他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第二十七章

萧逸昏倒之后，沈纤上前替他把脉，许久她对着慕影落摇头，“无妨，只是一时情绪过于激动而已！”

慕影落不满的将萧逸扶上床，语气有些气愤，“主子为何要对他如此善良，因为他一人而牺牲了多少无辜百姓！”

沈纤摇头，“有些事，不是表面看着那么简简单单的啊！”

沈纤自从听说了郐州瘟疫一事时便着手派人去调查原因，后来通过查阅郐州资料库里的卷宗，她发现了当年那件隐秘。

那名女子唤作林思雨，是郐州最大歌舞房里的一名舞姬，因为容貌艳丽，纤妍洁白，成为纨绔子弟一掷千金的追求者，当时的萧逸便是其中一人。

萧逸虽然早年被先皇赏赐郐州，但其本人却并不受宠，甚至先皇就是因为不喜他所以才将他发配郐州。但无论他是否受宠，他都是名副其实的一名皇子，也就意味着他的王妃决不能是一名舞姬！

后来萧逸有事需要回京处理，便准备请求皇上下旨赐婚。当时恰逢萧卓惹怒先皇，萧逸不得已被迫停留京城，便是那时林思雨被百姓活活烧死。

从京城匆忙赶回来的萧逸，在听说这件事之后大发雷霆，亲自动手将行刑之人凌迟，不久之后参与那件事的官员也都相继暴毙而亡。从那以后，林思雨便成为了郐州百姓的一个禁忌。

林思雨死后不久，京城便传出闲王萧逸疯癫的传闻，为了平息流言蜚语先皇特意派人前去查看，最后失望而归，彻底放弃了他，任由他在郐州自生自灭！

但是闲王身边的贴身侍卫林夜却并没有放弃，他每日奔波劳累，就是为了寻找名医。

慕影落微愣，“所以，当年之所以传出他疯癫的谣言，只是为了可以拥有一个为林思雨的女儿四处求医的理由？”

沈纤点头，“之前我不知道，但现在联系所发生的种种，我可以确定他就是为了林夕梦才一直装疯卖傻的。当年争夺皇位的战争那么激烈，就算是为了明哲保身那些皇子都不得不选择一位来站队，但他却为了一名女子，放弃争斗。这份情谊，值得敬佩！”

慕影落视线看向躺在床上的萧逸，发出一声叹息，“可是，就算他放弃了一切，都无法救回林思雨。”

沈纤没有说话，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付出了多少，就能换来多少回报的！

她看向萧逸，虽然他很值得同情，但因为他而死去了那么多的无辜百姓，这个责任他也是必定要承担的！

“主子，那他散布瘟疫仅仅是因为想要报复当年参与那件事的百姓们吗？”慕影落皱眉，“如果仅仅是因为如此，他又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沈纤转身，神情恍惚的看向天上弯曲的月亮，轻声开口，“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是希望将事情闹大，这样便会有很多名医前来救治，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狠心把林夕梦送出王府的吧！”

可是，即便他做好了被萧何除掉的打算，他也没有想到就连鬼医和医圣都没有办法治好林夕梦吧？

沈纤平复好心情，冷声道，“影落，你留下，明天将人带到客栈来见我。顺便告诉他，有一个人，很想见他！”

沈纤离去后，慕影落愣在原地，直觉告诉他，沈纤刚才口中的那个人，不是林夕梦！

沈纤回到客栈后不久，丹青敲门而入。

“何事？”沈纤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微抿一口后似是有些不满意微微皱眉。

丹青突然下跪，双眼祈求的看向沈纤，“属下想求主子一件事！”

沈纤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似乎有些意外，“什么事？若是想要求我救那个小女孩，你怕是求错人了。就连我师父鬼医都没有办法，我也无能为力！”

丹青摇头，“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所有人，我的祖籍是郐州。”

沈纤挑眉，这倒是有些意外，“继续！”

“我本是郐州商贾之家的儿子，因为从小热衷于医术便自幼跟随师父四处学医。八年前我因为路过郐州，一时思念亲人，便瞒着师父偷偷回过府中一次。”丹青神情有些羞愧，语气更是十分自责，“师父早年因为机缘巧合配制了一种毒药，而我那次回府误打误撞将此毒药带在了身上，但后来却将此毒药丢失了，当时师父得知此事将我狠狠责骂一顿，说若是被不轨之人捡到此毒药会出大事。但因为后来并未传出有人身患奇病，师父和我都将此事渐渐遗忘。”

沈纤微微皱眉，一只手无意识的敲打桌面。

丹青猛吸了几口气，才又继续开口，“几年前父亲病逝前曾对我说了一件事，他说阿姊这些年一直活在自责中，还说让我得知真相时不要怪罪她，后来我才得知当年那瓶毒药是她从我身边偷走的。因为母亲的苦苦哀求，同时我也知道阿姊这些年一直过的不好便没有追究此事。但此次郐州爆发瘟疫，我查了许久，只在师父遗留下来的毒经里见到过类似症状。而那种毒药，偏偏是我当年丢失的那瓶毒药。”

“所以，你怀疑当年是你阿姊用那瓶毒药毒害林思雨？”沈纤提出疑惑。

丹青点头，“不错！虽然阿姊六年前自缢而亡，但她死后母亲告知我，八年前阿姊她爱上了一个人，但那个人却并不爱她。后来她因爱生恨，做了些错事，所以一直活在自责中。再联系如今得知的那件隐秘，我便猜到当年她爱的人就是闲王萧逸！阿姊做错事，但她也因此得到了惩罚，如今我只希望这个错误能够终止。”

沈纤微微点头，露出理解的表情，“所以，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丹青睁大双眼，“既然那瓶毒药是我师父研制的，那就一定有解药可以化解此毒。虽然多年前师父已经故去，但他习惯将所有解药都藏在绝望谷里。可是那里的具体位置师父他临终前并未转告我，只是说了大致位置，我希望阁主可以让我带些影卫前去寻找绝望谷。为了不被他人发现，师父他定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布置陷阱。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恐怕要花上许久时间。”

沈纤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枚玉哨递给丹青，“你拿着这个玉哨前往要去的地方，找到附近的一家当铺，自会有人前去接应你。”

丹青接过玉哨，叩首道谢。

“丹青，我之所以愿意相信你，是因为轻语，但如果这些事都是欺骗我才说的，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沈纤居高临下的看着丹青，语气有些不善，周身气质更是冰冷异常。

“是，属下知道！”丹青起身，给予承诺后便快速离去。

沈纤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通过之前轻语那件事，她知道丹青与京城中的王府有些关系，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郐州商贾的儿子。这其中有些事她并不知道，虽然有些疑虑，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轻语的眼光。

毕竟当年她与兮尘之间会有隔阂，便是缘由彼此的不信任，她不希望悲剧再次重演！

萧逸前来见沈纤时，心中带有很大的疑惑，就连慕影落都有些好奇究竟沈纤口中的那个人是何人！

沈纤端坐在一旁沏茶，她的对面跪着一名男子。

萧逸看见对方时，惊讶出声，“林夜？你为何……”他不自觉的看向沈纤，似乎感觉有些怪异。

沈纤轻声笑了，“既然来了，就坐下来谈吧！”

萧逸听闻只好在一旁入座，慕影落也在沈纤身后入座。

“这个人可是闲王身边的贴身侍卫林夜？”沈纤轻声问道。

萧逸点头，“不错，的确是他！”

沈纤挑眉，“那闲王可知他冒充是萧何的人来到了无影阁？甚至不惜抢夺他人钱财来祈求无影阁出面将你刺杀掉？”说到这里，沈纤突然大笑，“可惜他并不知道，萧何与我无影阁可是水火不容，又怎会来求无影阁办事？”

萧逸双拳紧握，神情充满不可置信，许久他望着林夜难过的询问，“为什么？”

这个人因为是思雨的亲生哥哥，而且当年也就是他将思雨的孩子救出来并送到他的身边，所以这些年他将他视为知己，甚至把他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可是他却不知原来他竟是如此恨他？

林夜突然苦涩的笑了，“王爷，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思雨，但是这并不能代表她因你而死的事实！因为当年她的病来的蹊跷，所以我一直在查找原因，最终查出那是因为有人下毒的缘故。那些男人虽然丑恶但却绝不会舍得伤害思雨，会如此恨她的只有那些爱慕你的女子！当年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将夕梦托付给你，我本以为你会承认她的身份，但这些年来我眼睁睁的看着府里的下人骂她野种却无能为力。你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吗？”

笑着笑着他突然痛哭流涕，“我知道你这些年为了替夕梦治病付出了很多，但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利用她让郐州百姓染上瘟疫！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在她柔弱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丑陋的伤口？你怎么忍心让无辜的她背负着那些人命？她是多么善良的人，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你想过她会如何吗？”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怒吼出声。

萧逸整个人一颤，声音中充满颤抖，双手更是无处安放，“……原来……原来当年竟然是我害死了她！”他的眼中溢出泪水，神情十分悲伤。

沈纤看了他一眼，神情中似乎带有一丝丝同情，但语气却是冰冷异常，“虽然我知道你散布瘟疫的原因，但我并不赞同此事，而且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你带有一些个人情感，你觉得我说的是吗，萧逸？”

萧逸神情恍若疯癫，他突然大声喊道，“难道那些人不该死吗？如果不是他们，我会连思雨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吗？如果没有他们，思雨可能就不会如此凄惨的死去！我让他们为他们所犯的错承担责任又有何错！沈纤，你这些年在无影阁的手段，难道不比我残忍吗？”

沈纤怒极反笑，她站起身，语气冰冷，“当年参与那件事的百姓的确有错，但如今死去的又仅仅是那些人吗？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他们也有亲人，你想过如果他们死去，他们的亲人又将如何面对这一事实？既然你自己已承受过那种悲痛，你应当明白那有多痛苦！”

沈纤渐渐靠近萧逸，“你想过就算夕梦存活下来，那些人命她能承受的了吗？”

慕影落轻声叹息，“如果这些年你与她好好相处，即便她无法存活，但也曾经拥有过幸福的生活！”

林夜低声哭泣，他的内心也是十分痛苦，虽然他恨萧逸，但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又怎能没有丝毫情感呢？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逼迫自己前往无影阁的，可是如今……他要怎样去面对无辜的夕梦呢？毕竟当年是他亲手将她送到萧逸手中，也是他亲口答应思雨会替她照顾好她的女儿的！

沈纤突然伸手将萧逸扶起来，轻声开口，“过往的一切，我以后会向你要回的。现在你最要做的，便是好好陪在夕梦身边，她很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萧逸沉默许久，最后他颤抖着身体一步步走出房间。林夜看见了，突然上前将他扶着，“虽然我恨你，但我不愿夕梦再次伤心难过。”

慕影落见他们突然往外走，下意识的准备出手阻拦，但却被沈纤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不必了，接下来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主子，这件事可不像你平日里的做事习惯。”慕影落有些意外，“因为萧逸是萧卓……”

“不是，”沈纤打断了他的话，“只是有些在意夕梦那个小女孩，感觉她很像当年的自己，当年我也十分渴望着亲情。只是我比她幸运很多，所以我希望能够帮助她。”

慕影落微微有些失神，沈纤的过去他并不是特别了解，知晓沈纤当年的人恐怕只有萧卓一人吧！

林夕梦醒来时便看见萧逸坐在她的床头，她突然开口笑了，“王爷，你来看我了，夕梦好高兴啊！”

萧逸突然伸手将她搂入怀里，有泪水打湿了林夕梦的衣襟，“对不起，夕梦，爹爹对不起你。”

林夕梦突然愣住了，但很快她便环抱着萧逸，轻声笑了，“我就猜到王爷是我爹爹，否则王爷不会对我那么好的。”

站在一旁的林夜突然苦涩的笑了，他默默退了出去。

林夕梦很懂事，她没有开口询问萧逸她的母亲是谁，她每日与萧逸四处闲逛，很是开心，但她的身体却是日渐消瘦，萧逸的眼神渐渐暗淡。

这一日林夕梦突然精神好了许多，萧逸内心便也开心不少，但她玩耍过后却突然倒在他的怀里，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萧逸颤抖着双手想要替她擦掉那些鲜血，但却越擦越多，他突然大哭出声，“夕梦，夕梦，不要离开我。”

沈纤等人闻声赶来，鬼医上前替她把脉，许久他无奈摇头。

“爹爹，别难过，这段时间我很开心。”林夕梦伸手抓住萧逸的手，“一定要想办法治好那些像我一样的人，我知道他们都很难受。”

萧逸望着她，拼命摇着头，“不要，不要……”

林夕梦突然笑了，“爹爹，你很爱娘亲吧！我会帮你找到她的，你别难过了……”

林夕梦的双眼不舍得闭上了，小手也无力滑下。

萧逸后来就一直坐在原地抱着她的尸体不肯离去，沈纤等人无奈叹气。

尾声

丹青带来的药最终救活了大半数感染瘟疫的病人，但那场瘟疫依然还是死去了数千人。

最后幸存的百姓都离开了郐州，一时间整个郐州只剩下林夜一人。

沈纤曾问他将来有何打算，如果愿意可以来无影阁。

林夜笑了，“现在的我，只想永远留在这里守着他们。”

沈纤微愣，她看向眼前三座坟墓，轻声开口，“也包括他吗？”

林夜点头，“事到如今，我也全都看清了，既然他已经追随她们而去，我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沈纤笑了，“对啊，存活下来的人又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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