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病中前篇

楔子

“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林夕梦双眼无神，她轻声开口讯问在一旁替她诊脉的丹青。

丹青的手一抖，但神情却是丝毫不变，轻笑道，“胡乱说什么，你的病很快便好了。”

“可是，”林夕梦扭头看着他，神情有些不解，“最近有好多人来看我。”

“那是因为别人都关心你啊，你别乱想，好好睡一觉吧！”丹青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伸手摸摸她的头，温柔的说，“睡吧，我已经派人去找你的亲生父母了。”

“是吗？”林夕梦突然开口笑了，神采奕奕，“太好了，我真的好想见到他们。”说道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药效她昏睡过去。

丹青微微一笑，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

转身离去的瞬间，他突然忍不住痛哭出声。

对不起，我没办法医好你！

第二十六章

数月前郐州爆发瘟疫，一时间尸横遍野，百姓苦不堪言。传闻已疯的闲王萧逸却突然恢复清明，不仅上书请求萧何派太医诊治病人，还不惜耗尽府中所有的钱财请求丹青前去救援。

萧逸的委托沈纤接下了，并不是因为他是萧卓的弟弟，而是她也十分在意瘟疫此事。当年争夺皇位的战乱也祸害到了郐州的百姓，她不希望他们再次经历生离死别。

但是，萧逸这个人却引起了沈纤的注意。这些年来他一直疯疯癫癫，就连萧何都以为他真的疯了而饶他一命，他却在此时恢复清明，着实有些奇怪！

为了控制瘟疫，整个郐州被全面封锁，除了粮食和医者能进去外其他人一律不可进入。但也有一些尚未染病之人因为害怕死亡，而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逃离郐州，但因为萧逸派重兵把守最后只能放弃。

一些百姓怨恨萧逸，认为是他将自己困在郐州等死，所以经常聚众前往闲王府闹事，萧逸对此事默不作声。

后来因为萧逸不计前嫌将那些还未感染的百姓都安置在安全的地方，那些人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纷纷上门道歉。

郐州的瘟疫来势汹汹，但因为萧逸处理得当，才能够将病情死死锁在了郐州，并未传至其它任何地方。

萧何虽然开始对萧逸起疑心，但也是十分在意郐州的百姓，所以不仅派遣了众多太医前去诊治，还派遣了一万士兵前去驻守，甚至任命萧逸为钦差大人，命令他全权负责此事。

但是郐州的瘟疫持续了数月依然毫无办法，城中不断有人死去，百姓的尸体堆积成山。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丹青赶到郐州时候，他经过仔细调查，虽没有查明原因，但却开出了有效的药方，郐州的死亡人数才没有快速增长。

在众多病人中，大多是成年人和老者，所以当丹青第一次看见林夕梦时，他将她误以为是贪玩的孩童误闯入此地。

他紧紧拉住她的手，表情有些严肃，“小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点回家去。”

林夕梦睁着大大的眼睛，十分懵懂，“可是，这里不是我想来的，是管家将我送来的。”

丹青一愣，身旁有老者开口解释，“这个女孩是闲王府中的婢女，因为感染了瘟疫被送过来和我们一起等死的！”

丹青松开双手，然后仔细的替女孩把脉，许久他叹了口气，果真是病人啊！看着不过七八岁，却要承受如此痛苦的折磨。

“你不要怕，我会治好你的。”丹青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

林夕梦痴痴的笑了，“哥哥，你人真好！”

丹青温柔的笑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治好这个女孩。他将女孩带在身边，亲自照顾她。

但后来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孩日日承受折磨，却没有丝毫办法。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鬼医出现了。

“我收到了沈纤的传书，她求我前来帮助你，你在这边有什么发现吗？”鬼医老者四处查看患者的情况。

丹青拱手行礼，“实在是惭愧，我来到此处已有一段时间，但却只研制出抑制瘟疫扩散的药方，并不能真正的解救那些病人。”

鬼医将视线收回，他突然惊讶出声，“为何会有一名孩童？”

丹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帐篷外面林夕梦正在给一位老爷爷喂水喝。他轻声叹了口气，“我之前也怀疑过，但仔细查看过后的确发现她也感染了瘟疫。不过，她的症状与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鬼医盯着他，神情有些好奇。“难道有隐情？”

“这倒不是。”丹青摇头，“她的脉象很乱，但是外表却看似并无症状，只是会偶尔头昏目眩，或者高烧不退。”

鬼医叹气，“这丫头忍耐力不错，性格也开朗。”

丹青一愣，许久他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她一直在忍耐着？”

“不然呢？你觉得有谁会感染瘟疫却不难受吗？”鬼医将双手背到身后，“这女孩我很喜欢，我定要治好她，然后收为徒弟。”

夜晚时，林夕梦发起高烧，丹青在她身边照顾时，她突然出言祈求他，“哥哥，我有一个心愿，你能不能帮我实现？”

丹青点头，轻声笑了，“好的，无论什么心愿，我都会帮你实现的，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林夕梦轻声笑了，“我想见见我的亲生父母。我从记事开始便在王府里做事，虽然王爷对我很好，但管家他们私下里都唤我杂种。后来我生了病，管家便将我送到这里，我知道我会死的，所以想在死前看一眼我的亲生父母。”

丹青的双眸湿润，他紧紧抓住林夕梦的手，“你要相信哥哥，我会治好你的。”他微微一笑，“你的愿望，我也会帮你实现的。”

林夕梦满足的睡了过去，在梦中她影影约约看见一名女子对她招手，“夕梦，过来，到这边来。”

她想向那名女子跑去，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往后退，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她眼睁睁的看着女子渐渐消失。

丹青守在林夕梦身旁，他见她在梦中哭泣，轻柔的替她擦去泪水，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鬼医突然来到他的身后，见到此景他叹了口气。丹青回头看向他，用眼神示意出去谈话。

二人来到帐外，鬼医压低声音说道，“我查到一件怪事。”

“什么事？”丹青有些奇怪。

鬼医环顾四周，发现无人时才又开口，“这几日我查看病人时，无意中从一名老者那里听说了一件往事。八年前，郐州有一名美人，传言但凡是看过此女的人都会被其美貌征服。后来无数男子为了此女大打出手，甚至不惜抛妻弃子。但后来此女突然疾病缠身，请了无数名医都无法治好，百姓们都传言是瘟疫，天天吵着要将此女烧死。最后当地官员无奈，只好闯入女子家中将人抓走，并听从百姓的话将她活活烧死了！”

丹青皱眉，“这帮百姓，真是愚昧无知！”

鬼医点头，“的确愚昧，但还有更加奇怪的事！当年那名女子的症状与这次患病人的症状一模一样！大家私下里都说是那名女子死不瞑目，所以前来报复！”

丹青十分震惊，“一模一样？这也太奇怪了！”

鬼医点头，“所以我已经传书让无影阁去调查此事。不过，听说那名女子当年与闲王关系匪浅。那名女子出事时，刚好闲王离开郐州去往京城办事，而且闲王传出疯癫也是那件事过后不久。我怀疑此次瘟疫或许与闲王萧逸有关！”

“今日我收到轻语来信，说是阁主已经从药王谷回到无影阁了，她听说了此事已经派人赶来帮忙，相信不久之后便能见到了。”丹青微微皱眉，如果此事真的和萧逸有关，便就麻烦了。

鬼医思索片刻后，神情复杂的看着丹青，“你说闲王萧逸为何要将林夕梦那个小丫头送过来？”

丹青点头，“这件事的确很奇怪，本来夕梦患有瘟疫就很奇怪，偏偏又是从闲王府里出来的，让人很难不怀疑别有用心！”

那晚之后，丹青便派人四处打听林夕梦亲生父母的消息，而且也开始偷偷留意与林夕梦有来往的人。

慕影落赶来时，将一瓶子血递给鬼医，“这是主子让我带来的，说是希望能有一定的帮助。”

鬼医接过那瓶药，轻笑道，“阿珂那孩子最怕疼了，估计她要花不少时间来哄他了！”

慕影落点头，“走前还看见主子抱着那孩子下山去玩了，表情很是头疼。”

鬼医哈哈大笑起来，总算有人能治她了！

用阿珂的血制药，很多病人的病情都好转不少，就连林夕梦的身体也恢复不少。

病人们心情都好转了，他们把鬼医当成了神明一样看待，但鬼医本人却无法高兴起来。

阿珂的血的确有效，但病人太多，而且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这样下去也不是好办法，并且阿珂的血也只剩下一点点了。

就在丹青他们一筹莫展时，慕影落带来了好消息。

“我找到了当年照顾那名女子的佣人了，听说她死之前曾偷偷生下一个女孩。而且据她所说，那名孩子很可能是萧逸的女儿。但后来百姓大闹，那名孩子也消失不见了。”慕影落望着丹青，他的眼神渐渐平静，“我查了一下，最有可能的孩子便是林夕梦，她很有可能是萧逸的女儿！只是我不理解，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女儿，他为何要将她送到这里等死？”

鬼医微微皱眉，这件事真是复杂。“如果林夕梦的病是来自她的母亲，那么这场瘟疫的爆发很可能是因为她一个人感染了所有人！”

丹青向后退了几步，满脸不相信，“怎么可能？夕梦她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慕影落冷笑，“她的确不会做，但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做！我的哪位皇兄会是个省油的灯呢！”

丹青沉默了，如果要说这世上谁最懂萧逸，那便只能是他的弟弟了，这也就是为何沈纤要将慕影落派来的原因吧！沈纤这个人，的确心思缜密啊！

林夕梦醒来后，丹青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开口问她，“你在王府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林夕梦眨眨双眼，思索片刻后，微微瘪嘴，有些不满，“那个管家很坏，不仅背地里偷偷骂我，还用刀把我的手划破！”

丹青有些震惊，但表情不变，不过却将她抱的更紧，“王爷呢？他怎么样？”

“王爷对我很好，他不让人欺负我，经常给我好吃的，不过有时候会望着我痛哭。”

“那管家欺负你，你为何不告诉王爷？”

林夕梦微微咬唇，摇摇头，“王爷请来教导我的夫子告诉我要懂得报恩，不能辜负他人的心意，我不能总是麻烦王爷，而且他每次看起来都好难过。”

丹青望着她，沉默了。如此懂事的孩子却拥有如此难过的身世，上天真是不公！

慕影落深夜闯入了萧逸的房间，萧逸看见他并没有意外。“我以为你会白天过来的。”

“闲王真是高看我了。”慕影落冷哼一声，“你既然已经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了，为何要在此时暴露自己？即使瘟疫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依照萧何那不可一世的性子，他绝不会放过欺骗了他这么多年的你！”

萧逸笑了，他很早就知道萧何的性格，也知道他不会放过他。“当年萧卓和萧何争夺皇位，我为了明哲保身没有参与。但我最爱的女人却因为那些自私的人而死，我恨他们，所以他们都该死！”

慕影落望着萧逸狠厉的眼神，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判若两人，爱情果然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毒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走？”

萧逸突然大笑出声，笑到最后有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是在她生病时将梦儿偷偷生下来的，所以梦儿一出生就患有疾病，我几乎请来了所有名医都说没有办法。既然我的女儿无法活下去，那么那些人就都要为她陪葬！”

慕影落有些微怒，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一些，“所以你不惜伤害自己的女儿，也要让其他人染上这个病？”自从知道闲王府的管家会取林夕梦的血，他便猜到萧逸是通过她的血来传播疾病的。

萧逸垂下眼睑，神情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就在此时，沈纤推门而入，“我知道原因！”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只是眼神有些复杂，“我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她靠近萧逸，“这样做，你不觉得林夕梦她最无辜吗？你对得起她死去的母亲吗？你像个父亲吗？”

听着她的一声声质问，萧逸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他突然昏了过去。

沈纤和慕影落相视一看，神情都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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