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望无垠的天空干净地令人不安。毒辣的日头如同野兽狰狞着自己的威势，将天空年年据于爪下。炙热的温度炽烤大地，空气燥热不堪，热浪迎面扑来，恶狠狠地，露着凶光的样子。即便带着队伍俯身尽量从屋檐的影子下走，不过几里，沐川就觉讦湿了一背，他回头查看队伍，大多是老人孩子，闷闷地几乎不说话。因此整个队伍都是沉默的，窒息的，行走在这烈日下头，黑压压与地上的影子一般无二，透着奄奄一息地无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了无求生的意志。

沐川心里又惊又怒又优，一旁的苏卿见他这幅模样，指指天上，温声安慰道：“眼瞧着天边飘来几丝云，怕是要起风了。这样好，他们舒服一些，你也踏实一点。”

沐川知他好意，叹息一声：“我这书呆子平日也读了不少书，你哪哄得住我。这样的天气，云来了又如何，哪里起得风？更何况，怕是云也来不了。”

苏卿闻言微微一笑，用衣袖子替他释了额间的薄汗。沐川依葫芦画瓢，也犱起袖子，却被苏卿揬按住，小声说：“我练有清心的心法，这会儿不觉着热。”沐川睁大眼，好奇地打量他上下，果然没见有出汗的样子，遂羡慕起来。

苏卿点点他的额头：“你这等落入俗世还偏以俗世为志的凡人是练不了的。多受些乾坤朗朗，心志开明了，日后身清气正，定是一代留名的清官。”

他这话半真不真，半假不假，沐川面上白了一眼，心下径自开怀，连燥热都去了几分。

他们身后的老人牵着孩子，笑着低声说：“两位大人挂念我们，亲自陪我们走这么一趟。日后丰居城的百姓知晓了，必定感念大人这日的恩情。”

沐川连忙接话到：“老人家多思。日头底下一回，才知天灾的厉害，才有救治的法子，才能查到些人祸。”

老人知他意有所指，顺着话索性将丰居城说个明白。

丰居城的天灾不是今年头回，往年也常有出现。往往灾情一现，官府便下令禁城，广施粥水。城中富商大户也多开仓救济，撑过灾年。因此，若是皇城的钦差只是前来巡查，这表面的井然秩序稠得如浆糊一般，是能蒙蔽人的。唯有像沐川二人放下身段乔装打扮，才能摸清其中的门道。

其他不说，就说这前往周员外家府的队伍。按理说大户开仓放粮，该是摆在官家旁，官家也可照应。他们二人领队走了好些时候，也不见到。还有这死守不开的规矩，城外流民进不得讨口救命饭，城内灾民出不去又寻不了生计活，一心一意靠官府养着，竟无反意。

老人接着诉到：“周员外是个心肠很好的。他家的米粮比官底救济的好吃不少，还有大夫替我们瞧着病症。我去了几次，与他有些交情。”

原来面上城中大户开仓救济，真心救灾的却是不多，周员外算一个。他家离城中远，偏偏灾民一有事，官府却喜欢往那儿送。只当自己身旁的大户是摆设。

“周员外几次向我诉苦，他家生意再活络，又如何舍吃俭喝，也经不住官府一茬一茬地送人，真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起。原本他家是一日三次与官府同时开得，有时还能多上几回。近两年却是能帮则帮，经不起耗了。”

沐川听后心中几分明白，老人毕竟不是此中的人，瞧不太清楚。所谓官商勾结，这时候就再明显不过了。他宽慰老人几句，低声同苏卿说了大概，苏卿点点头，二人心知见着了周员外大抵这事儿能清透不少，官府的假模样也可撕去几分。

又走了一会儿，远远得瞧见升起的炊烟。在光秃秃的天地间明晃晃直直地浮起，黑色的，有五谷的香气。这样的烟火气息，是生活的模样，是平安的欢喜。

人群渐有了活气，骚动了许多。沐川见到几个老人放松了神情，与周围人笑谈。他莫名心酸。这不算短的一路，年老的谁知自己能撑过来只为吃口饭？这样的天气，究竟哪一天死在灾里还是死在命里，终究是笑不出模样的。天地不仁，视万物如刍狗。人若不救人，还能指望谁呢？

正是感叹的时候，就见几个家仆打扮的支着大棚站在不远处，面前摆着几个大桶。人群像是很熟悉这场景，一个个脱离了队伍，自动跑到那家仆前面了。

沐川停下步子一瞧，原来那几人忙着分碗分水喝。原先的老人站在蔽日的棚下，一手端着碗清水，喝了一口，脸上露出笑来。忙喂了身旁的孩子一口，那孩子眼神亮亮的，大口大口接着咽。有家仆见着这幕，笑着又递过来一碗，老人接过同他耳语几句，那家仆朝沐川这边看了一眼，赶忙又盛了两碗水，急急地走过来。他速度不慢，但步子很稳，水一点儿没洒出，像是做这样的事很多回。沐川拉着苏卿也朝他走，很快就迎上了人，接到了水。

走了这半日，沐川渴急，大口喝了，水是是温温的，可见等了有了会，水里还放了少许盐，有淡淡成味。沐川心下想，布置这般妥帖，果然是个心善的。那家仆见他喝完了，忙一手接过，恭敬说道：“小人是周府管事，刚刚许老头儿同我说了，请大人与小人这厢走，老爷在附中恭候大人大驾。”

见沐川看向人群，管事忙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带来的是做事的人，许老头也是经过事的，这边定然安排地安当细致。况且这里离我们救济的地方也不远了，请大人放心，安心同小人回周府稍加休整。”

沐川想了一想，那管事正偟恐间，眼见苏卿点头，沐川便说：“麻烦管事带路，替我谢过你家老爷了。”

那管事总算松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带着二人回府休息去了。

PS：我决定了，一天更这文，一天更另一篇文。^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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