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破晓时分，沐川已然醒转。急急从床上跃下，苏卿在一旁忙拉住他，道：“关心则乱，依计划行事。”

二人略一收拾，提着包裹下楼便退了客房。

行至街上，就见一匹快马疾驰而过，两人稍捎站定，望向行马的方向，苏卿肯定道：“去住太守府。”

沐川冷冷一笑：“可见爹爹甚是挂心灾情。官员巡察的诏书怕是早朝之后才下，通晓全国。也不知这儿哪得消息，如此正好，”他拉过苏卿，“走，如今他们无暇再顾我们是否出城，寻处地方乔装一番以便以假乱真、金蝉脱壳。”

不多时某一巷道内便出来两位衣衫褴褛的黄脸青年人，相互对视一眼，便混入前往布施米粥的救济点的灾民群中。

此时日头己从云间完全现出，清晨难得的一丝凉意褪去。人群顿时一片哀呜，原本井然的队伍也即刻乱作一团，不断有仗着自己年轻力气大的挤掉队中的老弱病残，争先恐后地端着粥碗朝凉亭涌去。沐川看得窝火，刚想出声呵止，苏卿拉过他的袖子，摇摇头。

沐川藏于袖中的拳头捏紧，怒视前方施粥的官员。那官员见怪不怪般照令喝止几句，也就掀下不管，径自忙活。

待二人领了米粥，那队伍也短了大半截，剩下的多是老人孩子。沐川看得心里难受，便低下头轻抿了口手中的米粥，稠度尚可，该能护得青壮男子撑过一时。

思即此，耳边忽传来“叭”得一声脆响。沐川蓦地抬头，就见一位大汉抢过一孩子手中的弻碗，面上狰狞笑着，嘴里不住骂骂咧咧：“本大爷还没吃饱，哪里轮到你的份。”那孩子脸上红了一片，大概是天热身子不好的缘故，在烈日下“呜呜”哭着也没什么力气，声音又细，止不住的抽噎看得人心里发酸。周遭人群骚乱一阵，沐川依稀听得有人问：“这是谁家孩子。”，渐渐地又平息下来，多是漠然的模样，偶有不忿者也不敢出面，一味缩在人群里小声咒骂。

他心下霎时明了，不住叹息，这孩子，只怕是个孤儿。

半晌，才有一位老人蹒跚而来，颤巍巍小心快起那孩子，替他擦去脸上泪水，将自己的粥碗递过去，轻声道：“孩子别拍，喝吧。”那孩子睁着双哭红的眼睛，意外地很是懂事，他向外推了推粥碗，带着哭腔小声道：“谢谢爷爷，爷爷年纪大，爷爷喝。”

那汉子端着抢来的粥碗喝得正得意，瞅见这幕，上前还欲再抢，嘴里又是骂道：“一个老不死，一个小鬼头，喝什么喝。定然活不过这个灾年，不如成全本大爷！”

沐川再也看不下去，上前一个健步打开那大汉的手，扶起老人和孩子，将自己的粥碗递过去，硬要那孩子接了，转身搀着两人朝凉亭走去。

身后，苏卿皱着眉挡在虎目圆瞪，面色凶恶的大汉面前，说道：“你一个手脚完好的汉子，竟这般欺负老人孩子。你家中没有老小，不懂个中辛苦吗？况且，不寻着法找活计养活自己，日日便等这口粥食，你要脸不要脸。”

那汉子像是听了个笑话：“我王二还真就没有老小。寻话计？好啊，你孝顺，你要脸，你倒是让那守城的开开城门啊。这鬼天气，城里能有什么活路，我是白长了这双手脚，浑身就这张嘴能动，我呸！”

苏卿眉头皱得更甚，与护着老小的沐川对视一眼，没料到这城居然死守着不开，也不放人出去找活路。

先前看热闹的官员眼见这话说得太不像样，赶忙走过来，趾高气昂地对人群训道：“多亏知府大人挂念，每天流水似得钱粮养着你们吃喝，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成日就想往城外跑。你们哪知道城外流民乱得不成样，放你们出去，还不知能活得过几天！”

又对王二骂道：“你这事做得忒不是东西，即是第一次，我便侥你。下次再犯，往后不用来喝粥了！”王二不住点头哈腰，笑嘻嘻认错。

那官员心理舒坦了，转身又对苏卿说：“我瞧你和刚刚那位是个好的，烦请二位领着没吃饱的老小等到周员外那去。那孩子瞧着有些病模样，周员外处还有大夫配着草药能给看看治治。”

苏卿不动声色，点头应下。面上欣喜又恭敬地送走官员，就朝沐川走去。

二人在人群询问一阵，大抵是被刚刚的官员敲打过，众人虽艳羡这份美差到底还算老实，很快就列了一队，由两人带着走了。

路上，沐川俏俏地从苏卿身旁落下步，走至刚刚救下的老人身旁。扯扯袖子，老人会意，知他有话要问，又感念恩情，便对拽着他另一边袖子不放的孩子轻轻一笑，摸摸他的脑袋。那孩子眼睛在两人身上一转，随即乖乖放了手，沐川见着这情形也是一笑，这孩子，浑身透着股机灵劲儿，聪明乖巧，很是难得。

两人渐渐地落在最后，沐川直言道：“老人家，”他看向四周，确保无人听见，“我和前头的那位是皇城派下来的钦差，混进城里体察民情的。”见老人由惊讶转为惊喜，沐川又压低声音道：“此时别的话不便多说，我们是定不认识那个周员外，烦请您给我们指个路儿。关于这丰居城，我瞧着古怪事儿藏了不少，日后还要请您与我们仔细说说。”

老人不住点头，眼里暗有泪花。他忍了半天，还是说了句：“皇恩浩荡，天子圣明啊。”又道：“大人放心，草民定当仔细。那周员外也是个心善的，知晓大人身份，定然会全力相助。”

沐川含笑应下，搀着他并领着那孩子朝苏卿走去。

这丰居城自他们进入便已然撕了一条缝子。剩下的，他想，也就藏不住多久了。

PS：不行，还是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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