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家里没什么吃的,他也不着急什么“待客之道”,随意下了几根面,还清汤寡水的。
李可乐吸溜了一口,鼻子都皱起来了,“诶我跟你说,自打我出生起,我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玩意儿。他想了想,好歹是别人的劳动成果,换了委婉点儿的说辞,“这么寡淡的。”
程锦喝了一口面汤,“你将就吧。”
李可乐垂首戳着面条,编排道:“你怎么过成这样儿啊……房子装修得这么随便就算了,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吃面吧,没有青菜没有鸡蛋,只放油盐。”他抬头看了程锦一眼,“程锦,连我都知道自己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你把自己过成什么样了?你觉得你过得好吗?”
程锦动作一顿,“身体健康,有车有房,挺好的。”
李可乐呼了口气,以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他,“好个屁!”他放下筷子,准备以十万鸡汤来劝导劝导程锦,“我跟你说,你得热爱生活,什么是热爱生活?我跟你唠叨唠叨啊,热爱生活就是……”
程锦擦完嘴,把两人的碗收走了。李可乐话音一顿,瞪眼道:“干嘛啊?”
“你不是不吃了吗。”
于是那碗面就被倒在了垃圾桶里。
李可乐痛心疾首,虽然难吃,但好歹是吃的啊!他的胃先是经过了味道折磨,现在又迎来了饥饿考验。
夜晚,李可乐盖着床薄毯躺在地板上,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正骂着程锦骂得起劲,小腹窜上一股尿意——为了抵饿,他几乎不停的在喝水。李可乐又骂了几句,急忙爬起来,提着裤子解决生理需求。
这男人看着好看,其实一身匪夷所思的坏毛病,比如起夜总要把客厅的灯打开,哪怕开关再远,都要摸黑把开关打开才会去安心上厕所。
程锦家他还不熟,窸窸窣窣找了半天,开关没找到,倒是倔劲儿上来了,硬生生憋着,非得找着才肯罢休。
“没睡着?”
李可乐吓了一跳,险些在客厅一泻千里,他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在沙发上看到一团人影。
李可乐摸摸脑袋,幽怨道:“是啊,某人把我的面给倒掉了,我喝心灵鸡汤又喝不饱。”
程锦笑了,“抱歉,明天请你吃饭吧。”
李可乐两腿紧紧并拢,咬牙切齿道:“吃饭就免了,先把开关打开成不?”
程锦知道他这坏毛病,哭笑不得的开了灯。
李可乐这才飞奔去厕所,马上稀里哗啦一阵好响。
灯一开,什么都无所遁形了。李可乐心满意足从厕所出来,甩甩手上的水珠,偏眼便看间程锦眉梢眼角都是倦怠,脸上的几道口子还红着,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显出一层落寞。恍然间他好像回到了程锦在自己家借住的日子——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那时候他就是这样,半夜三更了不睡觉,就这么坐着,谁也不搭理。他心里咯噔一声,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挨着程锦坐下,轻声问:“怎么了?”
程锦看了他一眼,“没什么。”
“就知道你不会说。”李可乐叹口气,把一双长腿架在茶几上,“程锦啊,咱们也算是好兄弟了,什么不能说呢?你要不嫌我烦,就听我叨叨几句。”
他一双桃花眼眯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我跟喻杰,也算是一笔烂账。他骗我,我欺负他,按理说我俩应该两清了,但谁知道我那群小弟也跟着欺负呢?”他短促的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笑意,“把人欺负狠了,直接跑了,我想找着他道个歉都没机会——程锦,你是因为觉得这里不是家,所以只是放了一张床吗?”
没等程锦回答,他又说:“我是因为太迟钝,太虚荣,所以不知道自己喜欢他,把他欺负跑了。可你不一样啊,你知道你喜欢他,也不需要花时间找他,他就在这个城市——所以为什么不试着把情绪外放一点儿呢?为什么不试着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呢?明明你喜欢他,也喜欢这个城市,不是吗?老这么藏着掖着,多累啊。”
他的声音很轻,和着久久未歇的雨声,像是来自遥远时代的童谣,蛊惑不了旁人,只迷住了程锦一个。
李可乐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茶几上半干的、脏污的纸玫瑰,“就像这朵纸玫瑰,你的刻意回避就把它打湿了,如果你再这么冷淡,它就碎了,变不回来了。程锦,逃避这玩意儿就跟串珍珠项链似的,你那条线越绷越紧,喜欢这珍珠就会崩落一地,好多都找不回来了。”
程锦被他一番话说得一愣,李可乐倒是哈哈笑了,“这些话是我说的啊?我竟然这么有才华,不当作家都可惜了啊。”
程锦被他逗乐了:“是挺可惜,这么能说。”他看了眼茶几上的纸玫瑰,眼神柔和似水,“他折的。”
“啥?”李可乐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正是他举例子用的纸玫瑰,顿时酸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咦,人家登门入室了,还给你折了玫瑰,你还由着我还给你说这么多!”
程锦张了张口正想说话,李可乐便抬起手,痛心疾首的止住了话头,“别别别,千万别跟我说‘你又没问’这句话。我脆弱的小心脏啊……”
他站起身,恍恍惚惚的回去了。
其实程锦还真不是悲春伤秋,就是失眠,想遗失的玫瑰花,想高中时候,思来想去,难免伤感。
那朵玫瑰花还是掉了下来,程锦把它擦干净了,放在茶几上,和纸玫瑰摆在一起。纸玫瑰上边儿的泥点儿扩散开,袁因可能还在里面写了字,墨水也洇开了,干了之后就变成了浅浅的灰褐色。
他看着两朵玫瑰,过去和现在明明灭灭,勾起了在心底的那么一点儿妄想——他说习惯单独喜欢,他说不会和袁因在一起——但是谁会习惯单独喜欢?谁会不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又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
人都有不敢,但李可乐愿意为了一个可能不喜欢他甚至恨他的人奔波,不计后果的去找人。他活得大大咧咧,却通透极了,没有什么“不敢”,程锦其实是羡慕他的——或许自己所有的“不敢”,都源于“不甘”。
不甘当年的流言蜚语,不甘当年袁因的决绝,不甘自己的喜欢就这么被糟蹋了一遭。
他拒绝了袁因的爱意,好像是终于把这些年旁斜逸出的“不甘”的枝叶修剪了一番——你看,其实我的喜欢与否、态度好坏,还是有人在意的。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不甘,不甘自己的喜欢在自己的不敢下被葬送。
不甘是一种既浪费时间又浪费心情的事,不敢也是。程锦想。
——既然过去现在都不甘,又有什么不敢呢?
——既然他过去敢,现在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他把灯关了,客厅一片黑寂
——雨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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