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天启城，坐落神武帝国中原中央，曾是整个神武帝国最为繁华的城池，帝王之都。一年的战火将这座曾牵挂天下诸多才子的帝都摧残殆尽，处处皆是人间炼狱。

所幸，近些日子里，皇城中照进了一律阳光。

算起来，月前武勇到了能开府成亲的日子了吧，毕竟，四皇叔那与他同龄的堂妹也是十八的年岁了。

一般来说，皇子的王府，位置一般都是选在北街安平坊里，因为这个地方距离皇城最近，可以随时回宫“探亲”，像是他的太子府，还有武卿武勇等人的王府，都是安平坊里的。

但是皇女就不一样了，因为安平坊的地方就这么大，住的人又都是达官贵人，就是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夺了别人的宅子，因此这些皇女们一般都是退而求其次，住在安平坊旁边的几个坊里，比如说长安坊，洛昕坊之类的地方。

这些地方，虽然距离皇城稍远了一些，但是也是靠在安平坊边上，都在北街里，还算得上是京城的“市中心”位置。 但是也有比较得宠的皇女，公主府建在安平坊，比如武雉这丫头。

想起这个小妹，武辛的心头又是一阵绞痛。

这位神武的小公主巧灵秀玉，是母后最后的遗孤，眼看着马上就要年满十六岁，快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了，她出身不低，平时又很是乖巧，父皇甚至驳斥礼法提前为她在安平坊里修好了公主府。

即使到今天，武辛也不对萧十七的惨状抱有丝毫愧疚，权力的争夺本就如此残酷，即使萧问影是自己的表兄弟，即使，这个每次遇到他都会甜甜的叫上一声大哥的姑娘，是他的表妹。

她和武烈武雉，都只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九公主武姬在寝殿外等候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头发花白的陨星锋统领走了出来，对着她弯下了腰，恭声道：“九公主，主子让老奴带您进去面圣。”

神武是不兴南夏主子奴才这一套的，整个皇宫里就算任谁见到先皇，都是喊陛下，更不论武辛。唯独这个御皇锋的统领是喊主子，整个皇城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资格。

不是出自皇权，仅仅出自武辛自封册太子时便升任的御皇锋首座罢了。

武姬对着江云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大统领了。”

说罢，她跟在这个年过半百的将军身后，走进了武辛的寝宫。

皇宫里，有一套森严的规矩，绝不会有话本小说里那样，一个成了年的公主随意冲进自己兄弟的皇帝书房，揪皇帝胡子那种事情发生，事实上皇子皇女学到礼仪规矩之后，哪怕要见一见自己的老爹，也要经过通传才行。

寝殿里，几个火炉熊熊燃烧，刚刚午睡醒的武辛身上披着天子常服，正坐在软榻上面，翻看着奏章，武姬走了进来，盈盈下拜。

“武姬见过皇兄。”

武辛子放下手里的奏章，对着九公主笑了笑：“小九来了，来坐着说话。”

武姬点了点头，乖巧的坐在自己这位兄长面前，将那些属于公主的小脾气收得干干净净，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她跟着皇兄的军队从天启城里搬进搬出了好几个来回，终于稳定了下来。

她坐下来之后，武辛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听江云说，你这些天都在宫外面跑，住在你朋友府上？”

武姬默然片刻，道：“武姬马上要出宫了，就让朋友帮忙找个宅子，这些天就干脆住在她们府上了，这都是跟宫里报备过的。”

按照规矩，皇女不到年龄是不许出宫的，否则就是违制，武雉可能会有特权，那也仅仅只她一位而已，不过武姬就要年满十八，在这个当口，出去给自己挑公主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武辛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过问：“你是个守规矩的，皇兄没有怪罪你，宗府那边也派人催了，不用如此拘谨。一直没有在安平坊里找到合适的，你这些日子在宫外，老七有没有给你寻到合适的？”

武姬摇了摇头，尽量压低几分自己的眼眸，试图让眼前这个目光如炬的皇兄看不见她眸底那几分非议和怨恨，还有丝丝忌惮：“天启城现在的模样.......您也是知道的，若想要寻个好地方，也不算容易。”

武姬之前一直呆在四皇叔的王府中，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也是皇族宗室里出了名的守规矩，就连萧问影的叛军攻入北街时，她都是被自家的侍女拉着从后门跑出来到皇宫门前，被江云救下。

她这些计量怎么瞒得过武辛，更何况，她的肩头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微微颤抖。

或许是厌恶了厮杀，也或许是丧亲无数，武辛的脾气实在变好了太多，至少对亲人如此。轻声笑了笑，开口道：“既然如此，天启城就算了吧，邻近的封国里应该还有地方可以给你开府，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明儿皇兄亲自给宗府去个信，让他们加紧办。”

武姬轻声道：“兄长，您比武姬清楚，这次叛逆之广泛，神武未被卷入其中的封国少之又少，若非神将秉承神家祖训介入争斗，恐今日，这天启城也不得我们的安身之地。武姬的意思是再偏一些，这样不仅能给兄长省不少银钱，武姬也能过得舒心一些。”

神将，这是神家每代家主的美称。

想起神荼回到天启城的那日，武辛不禁哑然失笑：“小九，这又不是兄长的错。”

武姬脸色微红，不过很快变为正常，她低头道：“武姬这几天，在其实不止在安平坊里转了几圈，长安坊洛昕坊也都去过了。虽已将尸体兵刃清理干净，但处处血迹和悠悠哭声依然怵目惊心。兄长就当是可怜可怜小九吧。”

“那你打算去哪里？”武辛有些烦了，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有多残忍，但他就是不喜欢任何人拿出来说，更别提以此做题要挟他。

说到底，也还是自家姊妹，他也懒得计较。

“听朋友说，东方海阁是个好去处。”

武辛皱了皱眉头：“东方海阁，会不会太远了？”

见武辛这样都还没生气，武姬咬咬牙，所幸支起身子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兄长，阿九好容易看中一个地方，您就让阿九去嘛，这东方海阁还是武勇哥回来的港口所在，倒时候阿九也想亲自去接他嘛……”

“武勇？”

想到这个被自己拍到异国他乡的三弟，武辛总算松开了眉头。

武勇虽被武辛唤做三弟，其实多是因同是皇族中极少数以军旅生涯登堂入室的后辈，所以来往深切。在皇族宗室里，在武勇之前还有五个姊姐，武辛实在记不起来她们，也就直接忽略了。

说起来，武辛能记住武姬，也是因为她和武勇同一天一前一后出生，武勇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后便去世了，而武姬的母亲生她时死于难产，时任北境禁军统领的四皇叔动弹不得，父皇便将他们带在身边抚养，后来武勇入了军，武卿造反被贬斥，四皇叔调回天启城，武姬也就回到了王府由四皇叔亲自抚养，渐渐少了联系。

北境禁军.....不知道自己那个弟弟，这些日子在干嘛呢。一年左右的时间，北境禁军毫无动作，这可让武辛不禁有些怀疑了。

武姬肯定的点了点头：“是啊，就是武勇哥在东方海阁里找了个块地方，还请了风水师父看过了，说合适开府。”说罢，将那份落笔为武勇的信，板正地放在两人之间的案板上。

听到是武勇点头的，武辛微微有些动摇。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开口道：“罢了，你既然喜欢那里，明日兄长就给宗府还有工部去条子，让他们在东方海阁选址，给你营建公主府。不过，你得等等再出城去。明日兄长给神荼兄去封信，让他将神雒唤回天启，由神雒随你的车队东去。你倒也说了，最近的神武帝国不太平，封国都不太老实，更别提那些荒山野岭骤增的流匪贼寇。神雒虽然不如神荼，震慑这些家伙还是足够了。神雒比你年长岁余，记住，见着了要有礼貌，不可逾越，我武家子女，不可做被世人耻笑的行为。”

武姬欢呼一声，对着武辛道了声谢，然后欢天喜地的去了。

看到族妹远去的背影，武辛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

“江云，去查查阿九的这个朋友，是什么来头。”

“是，主子。”

应了下来后，江云微微抬头，看着脸色颇为阴翳的武辛，试探性地问道：“主子，您让神雒护送九公主前往封地，会不会有些不妥？”

这个话题，其实很是逾越，换做常人，可能已经被武辛唤人拖下去砍了。

江云算是比较特别的那个，他本就是神武五世长姊下嫁后诞下的子嗣，多年来在御皇锋的岗位上为武家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尤其是武辛升任御皇锋首座后，得益于神武帝国特殊的部曲制，他算得上武辛个人的可信赖武装中的亲信，武辛倒也不建议和他说说这个话题。

“你的想法是什么？”

“九公主贵为皇室宗亲固然重要，可眼下我们正需要人手，神将文韬武略很多时候依然鞭长莫及，神雒虽年少轻狂也算得上可堪大用。而且，您知道的，神将虽然自己任劳任怨，一直不太喜欢我们调遣他这位弟弟，何况是因为这种理由。再者，臣看九公主那模样，估计也是到了情窦初开谈婚论嫁的地步，这神雒向来乖戾，要出了什么.....”

江云没有继续往下说。

“要出了什么，我武家九世登基之日便成可望之事。一个旁系公主换三十年帝国安康，朕估计能笑死。”武辛冷哼道，“终归之事担忧罢了，你当神雒是傻子还是当神荼真就只会老老实实坐镇天启城？神雒已经把南夏闹得天翻地覆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真厉害啊。这么多年过去了，神荼下手还是如此狠辣。估计这时候南宫逸恨死我的心都有了吧。至于不太喜欢我们调遣他这位弟弟？意思他让神雒给我武家摆了一道就是应该的咯？哪来那么好的事。神家要地位，武家就给他们地位；武家要惹事，神家就得首当其冲。相互利用罢了。他神荼敢打着我武辛的名号坑蒙拐骗，我武辛凭什么不能打着他神荼的名号作威作福？”

武辛放下手中一直捧着的战报，低头看了一眼江云，声音平静：“这事就此结束，尽量不要声张出去。”

江云低头应是。

这位老将军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主子，臣还有一事不解。”

武辛淡然一笑：“不明白朕为何要把这个神雒，与小九硬凑在一起？”

江云低头道：“您是知道的，神雒回天启城已经快六年的时间了，但他和这些勋贵之后的来往实在说不上密切，更别提皇族宗室……若臣猜得不错，神雒不会喜欢小九的。”

“他是什么态度无关紧要。”

武辛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淡淡的抿了一口：“关键的是，神荼对他很不错，这就足够了。我已经给过神荼一次机会，可他依然背着我把神雒接回了夙思城，武家不至于如此小气，也不至于如此大度。最后一次机会。出城之时，你让你儿子领三百御皇锋精锐跟在他们后面，以护送之名，神雒有任何离队的异动，就宰了他。——不，你亲自去。活，要在东方海阁见到人；死，要在天启城见到脑袋。”

“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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