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还有一件事。”
“江云啊江云,这些年你哪学的坏毛病,说话一段一段的。说吧。”
江云躬身道:“臣明白了。——您将神雒唤回来是没有毛病的,但若要说他有什么异动就宰了,恐怕,神将那边说不太过去。”
微微敛眸,武辛放下战报抬头正视起江云来:“你是说,怕神雒一死,神荼也给朕举个反旗?”
“臣不敢怀疑神将有不忠之心。”
“抬起头来说话。”
闻言,江云昂首与那一对幽幽眼眸对视着,一字一句清晰可闻:“但没有不忠之心,不代表不会有意见。我们现在极度需要神将的支持,神将有多宝贝这个弟弟您也是知道,若真的一刀把神雒杀了,神将会做什么臣不敢想象。最好的情况就是,从今往后,神武帝国听调不听宣的可就是五家人了。”
武辛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你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依你之言,应当如何?”
“臣的想法是,不止调遣一个神雒回来,顺带也可以带上东方铁心。”
武辛白了江云一眼,端起茶一饮而尽,没好气地瞪着:“你这脑子怎么想的啊,朕好不容易才把这几个老家伙稳住,让东方铁心回来?东方雄还没死,她对东方海阁周边混乱可有可无。你让她回来了,其余三家有什么意见或不满你来给朕担着?”
这位皇帝,可真是怕世家怕到骨子里了,若要以武家打萧家,那不出一月就能结束战斗,这也是武辛敢以萧十七的惨死作为开场的资本。可谁都没料到,萧问影敢以全国混乱的代价强行拖延战争,企图拖死武家。若非神荼突然加入战场,恐怕还真就让他成了。
话又说回来了。萧家是世家、封国王侯是世家,那他神荼就不是世家么?怎么不是,这可是真正与国祚同存、神武帝国最大的世家。
他能左右萧问影的成败,也能执掌武辛的生死。
随着北冥城的立国之战的大胜,神荼同北冥雷一并扬名天下,且稳压北冥雷一头。那场战争被先皇定性为北冥雪域内战,御皇锋众人均未参加,所以江云一直对关于神荼的那些恐怖传说持中立态度。毕竟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人罢了,怎么可能如传说般撼天动地撕裂山河呢?
直到,一月前同他真正站在同一片战场之上,凝视着那本就高挑的身影不断膨胀直至撕裂云霄,轻而易举地掀起弥天砂石同山脉敌阵一同击碎。
直到,他真正面对那神祇之姿。
江云那时候才恍然惊悟,神家的这个神字,不仅仅只是局限于血脉和姓氏之上。
无奈之下,江云摇了摇头,开口道:“神雒此人一向心直口快,只要到时候九公主收敛些脾性,不去招惹他,再由我等左右旁敲侧击一二此乃神将之意,加之重兵伴随左右,他未必会闹腾。”
“至于东方铁心。主子难道忘了吗?南夏在江云腹地的重兵。您就给下面儿几个交代说,让东方铁心从东方海阁带兵驰援那几位不就行了?东西南北四家,也只有东方海阁的舰队能带上足够的兵员开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们的儿子女儿都在那,可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本来在去年南夏西征折戟后,这场仗是可打可不打的,偏偏东方海阁在每一次战争后都愈发强盛,而皇庭又无力东望鞭长莫及,那么这场不是在东方海阁本土的仗,东方海阁就非打不可了。”
“最重要的,主子可以通过这事告诉周边这四个不老实的,他们的继承人可都还在咱们手里,怎么回,什么时候回,都是咱们天启城说得算。愤愤不平也好,欣然接受也罢,至少让他们在这个关头老实点儿,别再惹事。”
说到这里,江云沉默了一会儿,环顾了一眼左右,确定大殿里没有其他人之后,低声说道:“主子应该也是明白东方铁心和南宫问天之间的猫腻吧。这就算是个明儿的坑儿,她也会往下跳的。至于东方雄那边,皇命一下,加之四方压力,只要她不想在这个时候一个打四个,那就由不得她。”
阳谋,赤裸裸的阳谋,不得不上当的阳谋。
“萧问影人呢?”
“——!”
江云哽了一下。
他害怕陛下在这个关头询问起那叛逆戴罪之人的去向。江云看着武辛和萧问影在皇城脚下嬉戏打闹就这样长大;看着两人因为各自肩头的重担天各一方;看着他们因为截然相反的利益分道扬镳刀剑相向;看着两个天纵英才一个背井离乡一个病入膏肓。
有些事本就应该随着时间将他们埋葬,犹如他们的父辈。
江云不明白,权力二字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兄弟阋墙,值得挚友反目,值得天下苍生为之战火连天百年耕作付之一炬。
只是,这些话,他没办法说出口来,也不能说出来。只得在莫名生出的悲凉中拱手,低眉俯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称呼已经变了:“陛下,萧问影兵败之后,只身一路南下。禁军最后汇报的消息是,他已经离开了神武帝国,进入西域了。”
“.......也好。”沉重的叹息声音并不算大,只是足以在空荡的大殿之中久久回荡余音绕梁彻耳不绝,“这个结局,对他来说,不算太坏。以他的能力,恐怕一二十年后就会卷土重来吧。只是到时候,这个帝位之上,迎接他的恐怕已是物是人非的新帝了。”
早年军营生活让武辛的手掌颇为宽大,能完全将龙椅扶手之上,那被父皇深深烙下的手印彻底掩盖,或许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末端还在提醒着他,这副躯壳已经快燃烧殆尽。江陵之祸留下的旧伤一直如同噩梦般在他的耳畔萦绕不去,武辛,这个在弓马上搏得太子之位,又在战火中坐稳帝位的神武八世,早已不是当年驰骋疆场横枪立马的肆意少年,如今也即将迎来他生命的尽头。
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他不敢相信,快得他不得不相信。
强忍着双肺剧烈的抽搐,竭力遏制着喉口让几近咆哮的咳嗽不要发出声音来,最后也只是静静地将滴血的手帕死死捏在掌心,武辛俯视着低头不语的江云,竟会莫名生出一丝丝庆幸——还好他没有看见。如同诡异沉默的深呼吸后,武辛终于难掩疲惫地张开渐渐泛白的双唇:“武勇,有寄信回来吗?”
“陛下,三王爷上次寄信回来,已是三月之前的事了。”
“哦,倒是朕忘了。”颇有些落寞地点了点头,武辛仍不死心地问,“那般若呢,找到她了吗。”
“陛下,般若小姐早在开战前夕就已经离开了天启城,这一年来,了无音讯。”
“嗯.......朕那不争气的弟弟呢。他近来可好?”
“陛下,武卿公子,已经一年多没有消息了。北境禁军受先帝之命北上平叛至今,您也是知道的啊。”
“.........那就罢了。今日就这样。如果明年夏季过后,还没有找到般若的话,就让武勇回来吧。”
“是。”
“下去吧。”
江云缓缓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去。
大殿之中,终于只剩下了武辛一人。冬天了,一个人坐在这么庞大的帝都之中,是有些冷呢。
武辛抬起头,已经在打架的眼皮在最后一瞥中,闪过一道精光。罢了,那就让这副躯体,在最后的岁月里,替武家再收拾几个不老实的家伙,至少,不管接下来是武家的谁坐上了这个椅子,能坐得稍微舒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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