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已经心力交瘁好几天没睡着了。
自一月前南宫城莫名疫病爆发,所有巨龙无一例外失去战斗能力,在军营探病过程中,南宫逸也不幸染疾一病不起。
时至此时,南宫问天未归,南宫城的事务不得不全由玉燕代为处理。
十七日前,荆南下属四位侯伯子爵相继喊出“暴君无道,迎回萧君”的口号举旗叛乱,短短数日荆南彻底沦陷。
战书一封又一封地送到她的书桌前,前线战事告急,可南宫城已无力派出援军,荆北六城只能依靠城墙坚壁清野拖延时日。
玉燕尝试过向其他三庭柱寻求支援,但得到的答复却是:四庭柱无一例外几乎同时陷入了疫病和叛乱的深渊。如同有人策划一般,连喊出的口号都一模一样。
“暴君无道,迎回萧君”。
这八个字像梦魇一样环绕在玉燕的心头,她不敢告诉南宫逸,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夫君,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为了南宫城强行折断了自己本该翱翔的双翼,龟缩在这南疆二十多年,听调不听宣,不争雄不斗狠,守着一方净土不问世事。
自萧问影挥戈叛乱,南宫逸便一直活在悔恨之中,玉燕眼睁睁地看着夫君在焦虑和无助间燃尽自己的骨血,无能为力。
无论真假,这个时候,她的夫君已经经不起这样的一句话。
神武帝国没有人会怀疑玉燕的能力,只是面对她的夫君、她的孩子们,曾经倾尽一城的奇女子,也不过只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罢了。
两天前侍卫来报,有人送来了一柄剑和一封只有署名的信。
玉燕接过那被檀木剑匣安稳盛放着的长剑只觉眉头一紧。
长生司命剑——虽然,玉燕更愿意称它的旧名:武帝定国剑。但无论哪个名字都不重要,剑刃上安稳放着一张由锦帛写就的信:三齐王,北宫长生。说来巧合,年少时玉燕也见过前任九黎王北宫思,那一次,南疆少了一次叛乱,也少了一个封国。
若只是来执行审判庭法令,玉燕当然欢迎,只是按以往北冥正写予南宫逸的信中所言,北宫长生是一个及其遵守规章条令的孩子,这一次一没有宣告二没有通报,种种迹象都给玉燕一种别样的感觉:北宫长生此行别有他意,至少包藏二心。
怪就怪在这已经是收到长生司命的第四天了,他还没有来南宫府,每一分等待,对于玉燕来说都是一份煎熬。
直到午时,南宫安终于带来了北宫长生登门拜访的消息。
“快请。”不动声色地将无措收敛进眼底,玉燕很快恢复往日的含蓄温婉,双手含握放在两腿前,坐在正堂,静静等待着他的到来。
脚步声由远至近,无人随行。
玉燕能够听到那故作沉稳的脚步此时有多么虚浮,摇摇欲坠,如秋日不肯离开枝头落下的枯叶,他受伤了,伤得很重。即使这样,他的手里依然紧紧握着那把似枪非枪、似仗非仗、似戟非戟、似斧非斧的长柄兵刃,太阳坐落长柄正上方,光辉拟作十三锋刃笔直生出,黄金圆盘将它们连接,第七锋刃格外的长,长到让整个权杖形似长枪。
元戎王的战枪,无名,只是还能回忆起记忆中那个元戎王算是整个北宫族好说话极了的人,渐渐地,元戎王枪也就成了北宫族人出使他国的染血礼器。
他看起来不是来问罪的。
最终玉燕见到了北宫长生,三王位的华冠依然熠熠生辉,照得玄甲之下被凝结血液涂抹成昏黑色的长袍格外刺眼,他站在正堂里,喘了好久的粗气,才抱手行礼,微恭道:“三齐王北宫长生,见过玉燕夫人。”
言语很缓慢,竭力克制着不要颤抖,却依然咬紧了压根。
“快坐吧。”最终玉燕还是没有舍得以主人身份问责这个年轻人,只是伸手指向面前的空位,“区区劣茶,还望不要嫌弃。”
“哪里。”沉闷坐下,北宫长生喝了好几口温热的茶才缓过神来,茶汤成色很好,温度适宜,暖暖的很舒服。
北宫长生开始不经意间扫视过正堂的布局。
这个时间里,玉燕也开始打量起这个比她的儿子还小些年岁的孩子,不禁心疼地问道:“你伤得很重,我大抵是想不出谁能把你弄成如此模样。”
“不是谁,是他们。那些叛军。”放下茶杯,北宫长生将元戎王枪扶正,望着枪尖的寒光,遏制着骨血里凶兽怒吼着的躁动,尽量平静地说,“我寄来长生司命那天,武辛的百骑拦下了我,转道回天启城述职,领皇命平叛军,打到今天,三地皆除,轮到荆南的那几个了。”
“你现在应该休息。”
“打完荆南那几个,科诺诺斯禁区还有一战......”玉燕的话像是充耳不闻,北宫长生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你现在应该休息!”
玉燕有些生气了,她不懂这些孩子们为何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南宫问天是、南宫问影也是、问雅、铁心、阿雪、阿雷、阿孝、神荼、神雒......仿佛这仅有一次的绝景在他们眼中单薄地如同随时可以交换的布麻,“老的一辈还没有死绝。还轮不到你们如此拼命,你死了谁来支持神武帝国的未来?靠我们这些行如朽木的老人吗?”
“恰恰你们还在,才是我们敢如此与那些仇雠死敌以命搏命的底气,我们可能会赢,也可能会输,但无论输赢,家不会没有。这就足够了。”
回过神来,北宫长生回答得很轻,仿佛玉燕说出了一句及其可笑甚至不值得为之嗤笑的谬论:“至于我,您更不用担心,北宫族没有一个活过了而立之年,也没有一个在而立之年前的时间里提前死去。我还有十年性命可搏。”
很难得,玉燕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孩子,她能感觉到,死亡二字已经自出生起就刻入了他的心脏,宛如沙漏般不断倒计时地走着。这个所有人都有的归宿对他来说不是终止,而是结果。这个想法其实很普遍,但万万是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年将二十的孩子身上的。
北宫族究竟给自己的族人在思想上烙入了怎样的印记?
“南宫伯父现况如何?”
“你知道疟疾的事情了?”
“玉燕夫人说笑了。往小了说,我自南宫城入城开始所见便是全城警戒抗疫,往大了说,其他三地都是遭受疟疾没有出兵能力后才爆发的叛乱。南宫城作为四庭柱之中常备武装力量最强的一柱,我反正是不相信能轻轻松松覆灭一个小国的三百龙骑兵,平不了荆南无组织无纪律无核心的叛乱。”起身,北宫长生抱枪行了一个军礼,“借我一个房间吧,明日我会出发去平叛。可以的话.....请将所有部队撤回防线。”
神兵小将归墟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