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人偶

在那之前，倾奇者并没有家的概念。

倾奇者苏醒之时，是在须弥泥泞的雨中。他试图在记忆里追寻着什么，却只有一片被切断的空白。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为什么在这里……他都无从得知。

他缓缓站起身，拖着湿答答的身躯漫无目的地走着。滂沱大雨之下，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忙着躲雨的人也没有空搭理一个雨中踟蹰的怪人。

本能驱使倾奇者去找遮雨的地方，于是他在一间小棚子下暂时歇息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仍未停，他也不知去处，但有一人走到他的身边。

他戴着宽大华丽的斗笠。

「居然沦落到这种境地……」 

他向倾奇者伸出手。

「来吧，跟着我。我带你回去。」

这个叫「流浪者」的家伙将倾奇者领进家门。当时的他全身被雨水淋透，湿答答的。流浪者微微皱了眉头，被淋成落汤鸡的倾奇者实在是太过狼狈。他取下毛巾，简单擦去倾奇者身上的雨水。

屋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另一个和流浪者相貌相同的家伙。他倚在门口，一脸玩味地打量着两人，既不走开也不帮忙。  

后来倾奇者才知道，他的名字是「斯卡拉姆齐」，代号「散兵」。  

“看我干什么？”斯卡拉姆齐对上倾奇者的目光，有些不高兴，“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倾奇者赶忙移开目光，“……只是有些好奇，你好像不喜欢我。”  

“好奇？……你不记得我了？”  

散兵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他侧过身去，好像是在尽力抑制情绪，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可控制地笑出声来。流浪者也有些惊异，连问了倾奇者几个问题，得到的都是“不知道”“不记得”的回复。  

“可以下结论了——他离家出走的这段日子，不知道遭遇什么变故，失忆了。”  

流浪者对散兵轻描淡写的语气很是不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而这位罪魁祸首却不以为意，“瞪我干什么？于他而言，这不是好事么？”  “……好事？”  

倾奇者想，大概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吧。但至少，面前的两个人都认识自己，他没有来错地方。  

流浪者的身后有一面小小的镜子。倾奇者被镜子勾住视线，在失忆后第一次窥见自己的面容。失去失忆的他并没有丧失对美的感知，他意识到这副面容很讨人喜欢，至少他不讨厌。  

散兵看着出神的倾奇者，忍不住出言相讥，“在发什么呆？赶紧去洗洗吧，不要把家里弄脏。”  “今天轮到他来打扫卫生罢了。”流浪者将毛巾收起，牵住倾奇者的手，带他来到浴室中，“先去洗澡吧，我之后把衣服放在外面。”    

他手掌的触感很温暖。这触感勾起了倾奇者的回忆，但是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拼尽全力也未能捉住它的身影。到了浴室，倾奇者迟疑了好久才松开他的手，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事？”    

望向那双熟悉的眼睛，心像是定下了一般。倾奇者垂眸，笑着摇摇头，随后走进浴室中。    

热水从花洒中浇了下来，温暖的水流瞬间驱散了寒意。这副躯体很神奇——他的人偶关节尚未完全消失，但是他能感受到摔倒的钝痛和淋湿的寒冷。此刻，他也享受着久违的温暖。

水声溅射四周，小小的、封闭的淋浴间内十分嘈杂。嘈杂声中夹杂着人声——虽然音色相同，仔细听应该是两个人的对话。然而由于环境的影响，他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倾奇者擦干身子，换上了流浪者为他准备好的整洁衣物，即使衣物的风格与他脱下来的那件大相径庭。洗漱过后，流浪者从架子上取下毛巾，为他擦干头发——看来他并不常做这些事，手法并不娴熟。    

流浪者为他擦头发的时候，倾奇者一直端详着他。虽然因为潮湿而下垂的刘海遮挡了他部分视线，但这并不妨碍倾奇者观察他秀丽的容貌——倾奇者并非是在夸赞自己，而是此时此刻的真实感受。

对上眼神的一瞬间，流浪者笑了笑，“看什么？见到和自己长的一样的人，很稀奇？”    

倾奇者应声，“感觉很奇怪，但并不坏。”

  倾奇者对这个家印象不深，但是对他们二人却有熟悉的感觉，尤其是流浪者。见到他时，倾奇者不自觉地想要去亲近，但记忆的缺失却阻止他这么去做。因此他只能好奇地望着他，纯粹的双眸中难掩朦胧的好感。

  也许是看不惯两人之间的亲密，散兵不满地啧了一声。流浪者瞥了他一眼，“执行官大人有意见？”

  “我哪敢有。”散兵揶揄道，“你是家里的「大哥」，我当然听你的。”

  流浪者对此表示习以为常，半信不信。    这个家不算大。卧室两间，倾奇者一间，流浪者散兵共用一间。流浪者刚将房门打开，倾奇者却站在门口，面色犹疑。

  “你们……住在一起？”

  即使是记忆一片空白的倾奇者，也储存了一点生活的常识，难免觉察到两人关系的不对劲。流浪者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散兵，而接过眼神的执行官大人有些不满，似乎在抱怨流浪者把解释的责任抛给了自己。

  “别想到奇怪的地方去——房间不够，只好把房间让给你，我勉强和他共处一室。难道你想让我睡沙发？”

  倾奇者摇头。

  就这样，倾奇者拥有了自己的房间。流浪者把门关上，将夜晚的到来闲暇留给他。他坐在床边，向四周细细打量一番，之后才安心地向后倒去。

  只是普通的须弥样式的小小房间。屋外雨声隐隐，在此衬托下，这小小的一间房令人如此安心。他没有可以回忆的东西，只能听着屋外的雨声，在柔软的床榻上等待睡意到来。  「失忆或许是好事……吗？」

  倾奇者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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