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远大前程》，狄更斯写的傻蛋故事。”邹妍妍一口就吃掉了一个蛋挞。

“书名倒挺容易让人浮想联翩。”郑恺说着，开始用记忆里的公式推导一道难度适中的题目。结果不知为何，竟得出了无解。应该是某一步骤算错了。重头再来一次，结果仍是无解。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当他正要朝数字迷宫的更深处走去时，邹妍妍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胳膊：“班长，你说什么样的前程，才算得上是远大？”

郑恺几乎是脱口而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有没有真材实料些的回答，比如为此会怎么做？”

“我想想，不管是欺负同学，还是犯罪活动，只要是沾染邪恶，都要去制止，而做好事以及无私奉献等等，包含善意的，都可以带有批判性地进行实践。”

“那么制止坏事，做好事，是为了什么？”

“为了正义，为了使人们幸福。”

“倘若某人只有靠伤害他人才能感到幸福呢？”

“那就得思想改造了。”

“为此，你会以身饲虎，割肉喂鹰吗？”

郑恺想说“会”，但没有说出口，好似某种内在的东西被看穿，被下了魔咒，又好似列车脱离原轨，驶上了一条不可见的轨道。邹妍妍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有种说法，罪恶也是人们的幻想。”

郑恺哑然，邹妍妍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之前也是，每当他接不下去时，邹妍妍就会转移话题。郑恺的思绪顺着言语，来到了透明的障壁前，难以呼吸。他把这种无法言喻的不适归咎于室内的二氧化碳，打算继续写作业，躲进那数字迷宫中去。

“我握住她的手，和她一同走出了这片废墟。当年我第一次离开铁匠铺子，正是晨雾消散的时候；如今我走出这个地方，夜雾也渐渐消散了。夜雾散处，月华皎洁，静穆寥廓，再也看不见憧憧幽影，这似乎预示着，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邹妍妍以动人的声音，低沉地念着，如夜，如窗外乌云。

“结局美得像童话故事，远大前程则像是雾一样。”

郑恺看向窗外，一群白鸟掠过灰云，以鸣留踪。本该停于午后的朦朦细雨，又在郑恺的心头下了起来，邹妍妍所说的雾，万法市的雾，也在里面，一并而生了。

突然，有人喊道：“妍妍。”

郑恺往声音的源头看去，看见了盘踞于根基的过去，仿佛阵阵电流穿过心脏。他蓦地想起了两年前的阴天。邹妍妍刚刚对他说的话，与过去的想法，还有那场事件，产生了怪异的反应。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如同被导演猛地推上舞台的路人甲观众，面对同为角色的演员们，不知道自己应说些什么。那个人是郑恺认识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他毕生也无法忘却的人，他小时候的玩伴，曾经的挚友。他们发现了彼此的存在。过去与现在的两个天空都被铅灰色颜料随意涂抹过，看起来像快要下雨，可却迟迟不落下一滴。郑恺看着他朝邹妍妍走来，看着邹妍妍抱住他的腰，脑袋贴肚子，抱毛绒玩偶似的，蹭了蹭。

“班长，这就是我的朋友，林泽森。”而后，邹妍妍抬头对林泽森说道：“森森，这是郑恺，我的班长，他初中也在五中哦。”林泽森点头，拉起了邹妍妍的手。

郑恺刚想说些什么，林泽森就牵着邹妍妍的手往别的桌子走去了，她也任由他牵着。护花使者的任务完成了，美丽的花儿到了别人那儿。本该到此结束，郑恺早就想好了，邹妍妍的朋友来后打个招呼就可以开溜了，但现在，整个人，一颗心，都陷进了沼泽。他茫然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其他演员们，人数与记忆不符，还少了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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