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第四回 莲满襟）

山间云雾缭绕，古寺钟声如旧。山还是那座山，寺也还是那寺。亭前的罗汉松，今晨起时听到的诵经声，皆与往日别无二致。

莫云逸睨着桌案前展开的四尺生宣，迟迟未曾落笔。一滴墨滴下，在纯白宣纸上轻轻荡开，晕染出一片浅淡墨色。

心乱了，如何能了悟禅意。

宣纸上，也只得一点墨迹。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些人亦是，遇上了便已知躲不过。空余一室轻叹。

一支牡丹斜插云鬟，姑娘人比花还娇。一头乌发披散下来，果真墨发如瀑，肖想已久，今日总算得偿所愿。四周皆静，莫云逸心跳如擂鼓。恍若夜半疾风骤雨，雨打莲动，不知落下多少清露，倒似做了一场荒唐梦。都道江南女子好，吴侬软语多柔情，真真是酥到了骨子里。

本也是好人家娇养着的女儿，长到六七岁上， 家里突逢变故，父母外出途中遭遇一伙强盗，丢了性命；自己也被歹人掳走。

几经转手到了月娇楼，认识了夏妈妈，才结束了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生活。岂料却是跳入了更加深不见底的火坑。

开始时也抵死不从，这些个秦楼楚馆多的是收拾不听话妓子的法子。这天下虽大，却身似浮萍，无以为家。

“妈妈见我模样周正且能识文断字，平素里吃穿用度倒不曾苛待，又请了专门的教习妈妈每日里悉心教导。她哪会有什么好心，不过是好教日后多抬一抬价罢了。”

常常这样同榻而卧，抵足谈心，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本就有五分爱慕，三分欣赏，莫云逸听罢只觉心痛怜惜无以复加，不过才二八年华（二八年华：形容女子十五六岁，正值年轻貌美的时候。），却已尝遍人间苦楚。

莫云逸将佳人紧揽入怀，心底暗自发誓，此生定不相负。

夏夜酷热难耐。然有佳人在侧 ，红袖添香。画累了，还可听一曲《汉宫秋月》，纸上墨香满溢，琵琶琴音袅袅，倒也相得益彰。

岁月静好，莫不如是。

转眼间，已过月余。归期一拖再拖，昨日又自侍从手中收到家书一封。母再三叮嘱天寒加衣，言辞恳切，言毕再问归期。

已是瓜月，为给枇杷赎身已花去手边大半邓通（邓通：钱的古称。），虽还不至囊中羞涩，却也再无闲钱买宅置地，只好暂时先将人安置在客栈里，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莫云逸心中早有决断，他想纳枇杷为妾室，也知此事定是要颇费一番周折。早说晚说，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终是要面对。

于是乎，虽有万般不舍，莫云逸还是告别了枇杷，于孟秋既望（孟秋：指农历的七月。既望：农历的每月十六日。合在一起指代农历七月十六日这一天。）终于返家。

莫云逸未时（未时：十二时辰之一，对应现代时间的13时至15时。）刚返回家中，就被父亲叫住：“回来了？随我去一趟书房，我有话要问你。”

“云逸。”莫云逸前脚刚踏进书房，适才似乎听到母亲唤着自己。还未及转身，便见身后侍从已将门从外闭合。随之而来，听到父亲沉声开口。

“逆子，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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