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

骷髅力车也许是不能进入堡垒吧，他把我放在距离堡垒几十米远的地方。

我付了钱，从那滚烫的地狱岩上跑了过去。这边的地狱岩比郊区的地狱岩要热好多。

地狱堡垒的大门，根本就是一个神庙一样的建筑，有猪人把守，猪人手里拎着金剑。

就在我想要经过他们进入堡垒的时候，他们忽然举起金剑，把我拦住了。

“把纳税证给俺看看。”其中一个猪人伸出那粗糙的手。

“纳税？我又不是商人，为什么要纳税？”

“人头税。”另外一个猪人指着我来的方向，“你要不是这里的住民，你得纳税，才能拿到通行证。”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找到了一间地狱砖垒成的小屋。

“姓名？”小屋里有一头穿着稍微正式一点的猪人，拿着一根羽毛笔，蘸着金粉（也可能是萤石粉）在一张深红色的纸上写字。

“文进。”

“种族？”

“人类。”

“职业？”

“没有。”

“祖籍？”

“地球村，现世。”

“为什么来这里？”

“找妹妹，我妹妹丢了。”

猪人抬头看了我一眼。

“三十金币。”

我给他一个铜币，他找给我七十枚金币。

“如果你要找失踪的人，等你进了堡垒就去皇帝的办公室，那边有专人管这事。”猪人把深红色的纸交给我，说，“另外，门口那俩家伙会找你要钱，别给他们。”

红色纸上，那令人亲切的汉字、蝇头小楷。

还印了一个猪头金章。

“谢谢。”我说完，取出一块面包交给他，“这是我从现世带来的点心。”

“谢谢。”他接过了，但并没有像那几个家伙放嘴里就吃。

看样子这家伙应该蛮有涵养的。一头有涵养的猪……

我点点头，离开小屋，走向那堡垒大门。

“等等，”猪人看了我的通行证依旧仍然把我拦住，说道，“你交了税，还没交过路费。”

“我可是要去找皇帝的哦。”

“……你走吧。”

这样，我才终得以走进……那以前随便进出的堡垒。

……

皇帝的房间吗？

堡垒就是一座小城市，有一个或者两个领主倒也在情理之中。

在这里的街道上，能看到有提供住宿的旅馆，有商店，有餐厅，都是镶嵌在墙壁里的房间。还有几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门。

“有人吗？”我走进一家卖盔甲的商店，“请问我在哪里可以找到这里的皇帝？”

猪人老板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只上了一半金漆的铁头盔，说：“你去买张地图就成，嘿，要不要来件盔甲？”

“谢谢好意，不过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干架的。”我扯扯自己的牛皮上衣。

我自己带来的铁盔甲已经被我熔炼成了打火石……

“你是人类？”

“……是啊。”

“上次看见人类……是好几年前的事儿，”猪人老板回忆起什么似的，“那哥们带着凋零女王，出了名的浪子，结果搞得俺这儿生意火爆得很……有点想那家伙了啊……可能已经有几百年没见他了。”

“您说的人类是？”

“一个男人，叫大钢。”他说，“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我说。

猪人哼哼了两声，对我说道：“我这儿也有锁子甲，你要不要看看？”

我看见了，角落摆着的落满灰尘的链甲。

“我觉得我暂时还不需要……我穿着链甲找皇帝是不是有点过分？”

猪人哈哈大笑：“也是，你可以在那边的旅店买到地图。皇帝暂时不在，带着全部大臣去西方了，估计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我点点头，给了他一块面包。

他当场就吃了，还对我竖起大拇指。

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就新来了一个客人。他去招呼了，我趁机走出店铺。

他真的很热情，尤其是在我给了他一块面包以后。

看来面包真的可以当成一种外交手段，它的价值……可远比面包高多了。

……

找了一个旅馆，暂且住下，我想现在这里呆上一天，打探打探地狱的状况，再等皇帝回来，勾搭他一下他。

我花了整整一枚银币，买了从这附近直到东北大黑曜石门的全部地图。因为这些地图带在身上太占地方，我在铁匠铺买了一个小背包，买了一辆小矿车，装着一只箱子……就当是旅行箱吧，这地狱之行真的很像旅行。

我住的房间靠窗，可以看到大半岩浆湖、那座桥、还有那片矿区。

我意识到原来一开始看到的“住人的堡垒”，就是这家旅店。

房间里的床冒着紫色光芒，刚刚的猪人侍卫告诉我可以随便躺着。

我躺在床上。

不愧是地狱的“四骷髅级旅店”，床铺很软，一点也不亚于张黛给我新建的房间的床铺。

“地狱欢欣”附魔的床铺，让人心情莫名的愉快。

我并不反感这种状态，倒不如说，长时间精神的紧绷值得这么休息一下。

看看文霞的表，下午三点二十。

侍从敲敲门，提醒我去参加下午茶宴。

“你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干什么的呢？”我问。

侍从愣了一下。

“地狱的所有生物都知道什么时间该干什么……您是人类，所以您只要观察我们在做什么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开路。”

……

餐厅里，根本没有红茶，没有蛋糕，没有美丽和帅气的贵族，没有镀金茶具……

只有一桶桶面包和旁边站着的猪人厨师兼售货员，几张破烂的桌子，几个打牌的猪人和独自喝着红色液体的凋零骷髅。

“今天面包促销，一个铜子儿一大块儿！”厨师看见我下来，假装这里全是人，大声喊了一嗓子。

我走到那边，看看他们卖的100金币一块的面包究竟是怎样……

干巴巴的，漆黑的面包，有几块还被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液体黏在一起，什么香味都没有，只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我买了几块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和那来历不明的腊肉一样，我一百个不愿意去吃它们。

现在我身上还有八枚银币和一些零头。

……

我正在寻找座位坐下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浑身缠满灰色破布的家伙，从一个凋零骷髅随身携带的小袋子里偷钱。

那细长的胳膊似乎是个女孩。

她很娴熟地得手了，于是匆匆离开餐馆。

我尾随其后。

餐厅里人并不多，除了我以外没人注意到她。

那个家伙没穿鞋，光着小脚在地上跑着，很快就出了旅店所在的街道，钻进了外面的一个酒馆。

她进入酒馆以后，直接把刚刚偷来的袋子放在桌上，里面装满了金币，还有几个铜币。

“老板！”她后仰躺在酒馆的木头椅子上，一副流氓德行，“要一杯疣子汁，一碟凝胶团子。”

“来了！”

来接应的老板也是女人。

抹着深红色口红的深色皮肤的金发女郎，身材火辣到爆，而身上穿的少之又少，就像是在引人犯罪……

那老板端着一杯在餐馆见到的红色液体，放在桌子上，端着一碟类似于驴打滚的点心，也放在桌子上，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我走过去，坐在女孩儿对面。

女孩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抓向凝胶团子，整个放进嘴里。

我用从娅妮可达那里学到的“瞪到你发毛”的笑容看着她。

她起先不管我，独自吃着凝胶团子，喝着红色液体。

但吃了三个以后，终于忍受不住，抬头看着我，一股不耐烦的样子。

“你想干嘛？”她问。

“我觉得你从那群穷苦的人手里……借钱，实在是有点不太好。”我小声说道。

她一愣，从座位上跳起，转身就跑。

我一把抓住她。

“嘶啊！”

我被烫的收回了手。

她的身体表面就像融化的钢水！我的牛皮手套散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呸。”她冲我做了个鬼脸，钱扔到桌子上不要，抄起两个团子就跑。

我看着她跑远，旁边的老板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小偷。”我说，“在旅馆偷了一个凋零骷髅的钱，被我跟踪到这里。”

菲尔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认识她。”

“你认识她？你知道她偷东西吗？她还这么小……我知道这里是地狱……但这里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吗？小孩子不去学校学习，而是干这些……”

“不，她遭遇的事情你可能想不到，人类。”菲儿说，“她偷的那个骷髅是我安排在旅馆的。”

“……啥？”

“要不要来喝一杯？”她将女孩没吃完的团子和红色液体收走，回头看向我，“我会和你说说关于她的事情的。”

“地狱疣汁就算了……你这里有普通的水吗？”

“有。”

“给我来一杯。”

我半天没喝水了，渴得要命。

……

“她同时失去了爸爸妈妈，”菲儿坐在我对面，说道，“他的父亲是有名的勇士大钢，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地狱动荡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这里。”

“这个人……我知道。”

“他和以前的凋零女王是夫妻。”菲儿说，“他们领养了这个孩子，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小偷’，为她取名‘珂莉’。”

我喝了一口水。

那水清凉甘甜。

也许是我渴太久了吧。

“大钢接受地狱军团的征召，死在了龙侵战争里……”菲儿点燃了一根疣子烟卷，叼在嘴里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位优秀的老巫师，召回了他的灵魂，并送往现世——他将在数年后重生，并会觉醒自己前世的记忆……老巫师也完成了这辈子最后的魔法，过了几天也去世了。”

“可是……这跟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你说的这些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一百五十年前。”

“这么说的话，那个孩子有一百五十岁？”

“她可不止一百五十岁——她是使用诅咒人偶获得人形的熔岩史莱姆。”她说，“虽然她看起来像小孩子一样，但她可比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生物都要年长得多。”

“所以……她为什么会和她母亲……珂萝分开？”

“那是因为，珂萝在战争中受了重伤之后失踪……但凋零骷髅们都说他们的女王没有死，只是躲在某个地方静静养伤。”菲儿掐灭了只剩一点的烟头，“也许她会在大钢轮回的时候重新出现，但……距离大钢约定好的复活时间也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就算他真的复活了，也应该早就老死了。”

老杰克行宜中记载的事情，我想应该是大钢轮回……或者说是复活以后记载的事情。

书上只记载了他带领人们抵御来自地狱的怪物，然后吃土豆噎死了的事情，对他在地狱的生活一字未提。

“当初珂萝把她托付给我，留在这里，但珂萝和大钢没能如约出现……”菲儿捏着额头，“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已经……”

我拿起一只团子，观察着它晶莹剔透的形状。

“你知道珂萝苏醒了么？”

“……别闹了。”她摆出一副怪异的表情，“除了大钢以外，没人能唤醒沉睡中的她……”

“我相信这个会比我说的话更具有说服力。”我把袖子褪下，露出缠在手腕上的头发，“你看看这个。”

菲儿还没把目光凑过来，店里所有的凋零骷髅却都围了上来。

“嗯……？”

凋零骷髅们交头接耳（虽然他们都没有耳朵），然后齐刷刷地站在一边，直接跪在了我的身边。

“我等终将追随您。”他们齐刷刷地说道。

“喂喂……”菲儿似乎有些被吓到了，然后就被从店外进来的更多凋零骷髅挤到了一边。

“敢问阁下，”其中有一个凋零骷髅开口道，“我们的女王大人……她现在在哪里？我们虽然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但……”

“她刚刚解除了封印，身体欠佳，正在主世界的某个村子养病。”我说，“……请你们都站起来好嘛？”

“失礼了！”凋零骷髅齐刷刷地站起来，然后绝大多数都离开了桌子附近，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下酒馆人满为患了……绝大多数都是凋零骷髅。

“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坐在我桌子周围的凋零骷髅，身上的装束明显要比散去的那些豪华得多。看样子是身份地位比较高的存在。

“这我可说不准。”我摇摇头，“不过看样子……她暂时还无法承受地狱的热度。”

“那您……一定是大钢的转世了吧？”一个凋零骷髅说道，“一个人类，独自一人……”

“很遗憾，我并不是他。”我再次摇头，“其他事情可以等珂萝回来以后，你们找她，一问便知。”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效忠了一个无所谓的家伙整整一百五十年……”

“你在胡说什么！？那可是女王的弟弟，也应当是我们的领主……”

“哼，恶魂而已。”

“那你来到地狱又是为了什么？”菲儿终于出现了，端着几杯疣子汁，摆在所有凋零骷髅的面前，然后对他们说道，“尽管喝，凋零骷髅的高管们很难聚集在一起吧？”

“我是来找我妹妹的。”我说，看着那些凋零骷髅一拿起酒杯几乎就把周围的一切都忘掉的样子，小声和菲儿说道，“穿过地狱门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她似乎被传送到了别的地方。”

“那，找到你妹妹之后，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抱住胳膊，眼神有些迷离，“就是……把那个孩子送回到她母亲身边。”

“珂莉？”

“是的。”她点点头，“我的年纪也很大了，总不能一直对外宣称……我还有一个孩子吧？”

“没问题。”我笑了笑，竖起大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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