甍城

正如菲儿所说，甍城比一开始的那座堡垒“壁城”要大得多。

不仅如此，进进出出的猪人里也有了一些贵族样的——身上的装束也从提升战斗力而越发厚实的护甲变为了各种镂空或者华而不实的金甲。

进入甍城堡垒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雕塑，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雕着一只骷髅。

那个骷髅架子戴着皇冠，披着袍子，手里拿着一把奇形怪状的剑。看上去很帅，但感觉挥舞起来会很费力，换句话说，华而不实。

“这是斯凯特伦国的开国皇帝，斯凯勒屯·斯凯特伦。”菲儿道，“我以前听人说过，说现在的地狱生物的祖先都来自主世界……这个被称为斯凯特伦的国家也是主世界的一个国家，只不过，离这里很远。”

“那为什么他的雕像会出现在这里？”

“据说当初斯凯特伦国的人们，因为战乱而逃到地狱，一直逃到了这里。”菲儿把疣子烟在旁边的墙壁上磕了两下，落下了一些深红色的烟灰，“甍城素有‘凋零骷髅的发源地’之称，尽管现在这座城市的掌管者和主要居民都是猪人。”

“原来如此……”

“那边的，不要破坏熔岩池！”

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穿着黑色铁甲、手持一柄长枪的猪人，站在比他矮了一半的珂莉身边。

“那个笨蛋……”菲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阁下，不好意思，她是熔岩巨兽，看到甍城的岩浆质量如此上乘，忍不住……”

“熔岩巨兽？”那猪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珂莉，“熔岩巨兽……有印象。”

“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破坏岩浆池，罚款一铜币。”他写出一张罚单，交给菲儿，“如果现在没有现金，可以到领主办公室凭身份证明和家族抵扣单。”

无论菲儿怎么说，那猪人总是不为所动。

珂莉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躲到了一边。

“珂——莉——”

“呜哇啊！——”

菲儿交完罚款，就和珂莉扭打在了一起。

“外面也有岩浆，你为什么非得在这儿喝呢？”我问。

珂莉虽然被菲儿抓着脖子拽离地面，但还是伸出一只手指和我解释：“甍城岩浆池的岩浆为了避免翻腾，每天都要把石头渣滓从里面捞出来，口感更好。”

“没想到你还是个岩浆美食家！”

“嗯！”珂莉对菲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没夸你！”菲儿剧烈摇动珂莉，“把我的一铜币还给我啊！”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珂莉突然一个“史莱姆变形”，从菲儿手里逃脱了，跑到了我身后。

“你们两个别吵了。”我拦在她和菲儿之间，“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的对吧？”

“哼，对，没错，”菲儿捂着胸口，略带愠色地说道，“我们要找这里的领主，让他帮你打听打听你妹妹的下落。”

珂莉又趁着猪人不注意，偷偷喝了两口岩浆，抹着嘴走过来，问道：“中午吃什么？”

菲儿似乎又火了：“你喝了岩浆还不够？”

“喝岩浆只能补充能量，填不满肚子。”珂莉撇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喝岩浆只是为了让我的体表保持一定热度。”

“你还是稍微凉一点的好。”我苦笑。

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珂莉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难看。

“不要让我想起那件事。”她指着我的鼻子，“说话之前过过脑子，人类。”

“好吧，对不起。”我举双手投降，“我们补充一下物资……我的水没了。”

“我去买水，你去给领主送信。”菲儿自然而然地挡在我和珂莉面前，弯下腰问珂莉，“你跟着他还是跟着我？”

珂莉白了我一眼，拉起菲儿的手走了。

“我们在甍城旅馆大厅会合。”菲儿扭头跟我摆摆手。

我点点头。

……

猪人。全是猪人。

满满一屋子猪人，说着各种很难让人听清的话，三五围聚在一起，屋子里还有好几张赌桌，赌客和荷官都是猪人。

满屋子都是疣子烟的味道。

“那个……”

屋里没一头猪看我……不，红袍子猪人首领看了我一眼，但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请问这里的领主是哪位？”

有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猪人抬头看了我一眼，拍拍身边喊着“大”的猪人，耳语了几句。

那个猪人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然后朝我指指他身后的一扇门。

“去那边等着。”他只说了五个字，然后就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快速进入状态，喊着“大、大、大”。

我走到门边，等了一小会儿，那穿着红袍的猪人才站起身，拍了拍身边的猪人，低声说了什么，然后朝我这边走来。

那群赌博的猪人并没有在意首领已经离开，也没有一个人抬头往这边看，更有甚者，直接坐在了刚刚首领的座位上……

那领主什么话也没说，也像没看见我一样，按下了墙上的按钮，然后推开那道铁门。

但他给我留了门，我就跟着他进去了。

里面是一间地狱砖搭建的小屋子，有一扇窗户，窗户外面是岩浆湖；一个柜子，里面装了很多书，都是红色书脊的；还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首领坐在椅子上，一大堆红色信纸和信封摊在桌子上。

首领坐在书桌前，后仰躺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人类？”他的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

“是的，首领大人……”

“我们之间就不用那种称谓了，孩子。”他忽然说道。

说完，他的手在脖子处挠了两下……他拉开了一个拉链。

原来他戴着头套。

摘下了头套，里面露出了一个肥胖男人的脸。

“喔……”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初次见面，我是来自现世的郑恩·盖达。”他伸出手。

我握住了他的手。这似乎是我在这里握住的除了文霞以外的第二个人类的手。

“你也是来自现世的人类？”我问。

“别站着了，赶紧坐下。”他指指房间一角。

那里有宽大的、一看就是为猪人准备的凳子，我把那凳子搬过来坐在他对面。

“我的曾祖曾经来到地狱，并在这里留下了他的后代——我的曾祖母是这里的火元素。”

“这样啊……”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可我没看出您身上有什么……火元素的基因。”

“我的曾祖父曾被困在地狱堡垒，他遇到了一名火元素精灵，那位伟大的火元素精灵牺牲了自己，才得以让我的曾祖父逃出那座堡垒。”他说，“但我祖父的生母是人类奴隶，我父亲的生母也是人类……我们只是奉那位伟大的火元素为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守护她修建在这里的祠堂。”

他站起身，走到书柜旁边，按下了书柜侧面的一个按钮。

响起一阵机关的声音，书柜移动到了一侧，墙壁内出现了一座祠堂——但不是很大，供着一些金锭和一座小小的纯金雕像，雕像旁边还立着一块灵位。

“这下你明白了吧，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按下另一个按钮，墙壁恢复正常，“你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呢？”

“你听说过‘地球’吗？”

“那是一个……地名吗？还是群岛？”

“我来自那个地方。”我说，看来他只是这个世界的人类，“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是我妹妹的缘故，她在穿过黑曜石门的时候……失踪了。”

“失踪了？”他表现出有一点点惊讶。

“我的……朋友说，可以让我去东北大黑曜石门碰碰运气，所以我现在一路收集情报的同时，一路北行。”

“大黑曜石门？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他说着，从桌上的红色信纸里抽出一张，“从这里去大黑曜石门，要穿过外缘的五六个城市和郊区，还有大片的敌占区……”

“我有两个很强的同伴，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熔岩巨兽’这个名号？”

他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这次是有些不太相信的眼神了。

“那是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的传说了吧？传说中的大钢的女儿，有数十万年年龄的熔岩史莱姆幻化成人形，还能说话会思考……”

“没错，因为某些原因她不得不和我同行……”

“她母亲复活了是么？……我记得是叫珂萝·斯凯特伦。”他这次目光只落在那纸片上了。

“您知道这件事？”

“我刚刚还一直在想，萦绕你手腕上那股让人不太舒服的……凋零气息到底是什么。”他拿起一根金笔，在那红色的信纸上写了几行文字，然后用非常娴熟和快速的手法把它包装成一封信件，“她的传说我也有所耳闻，因为我的曾祖父就是和大钢一同来到地狱的——给，你拿着这个。”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红色信封。

“这是什么？”

那信封很薄，除了开口处用金色的封贴封住以外，另一面还印着一个“甍城领主办公室”的金色公章。

“这封信，只要你交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城市的首领，他们都会立刻明白问题的严重性……至少他们会听你解释的。”他把金笔放到一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和珂萝的头发一样，这是不能收入背包的物品，于是我把信收进箱子矿车里。

这小箱子虽然看上去不大，装的东西出奇地多。

“你们接下来会去哪里？”

“我们还没想好……您能推荐一些吗？”

“那样的话，你可以去帘导城。”

“为何推荐这座？”

他沉默了一会儿。

“帘导城是一座旅游城，一路上没什么危险的地区，而且……你精神一直紧绷着很久了吧？应该放松一下。”

“那是……为了尽快找到妹妹，我必须……”

“如果神经一直紧绷，反而可能什么都做不到。”他忽然站起身，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为了达到你的最终目标，偶尔的休息也是必要的，孩子。”

……

之后聊了几句生活方面的琐事，大概是会面的时间到了，他重新戴好了那头套，然后把我送出了领主的办公室。

我觉得他应该是有很多朋友，也是出于对他写介绍信的感谢，临行给了他五个奶面包。

他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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