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

  季杨杨走进房子，顺手把箱子放在桌子上。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季杨杨不免有几分歉疚和尴尬。

       ——就跟青春期的小屁孩儿一样，各种闯祸想让爸妈看到。

       二十七岁的黄芷陶的声音忽然响起在他的耳边，季杨杨想，或许她说的对吧，他期待着父母能看到他的叛逆和不受控，使他们能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而不是感受自己无处发泄的愤怒。

        可是他终归不想伤害任何人。

    “我帮点啥？”季杨杨走到站在门口忙活的刘静身边问。“这不有师傅吗？”刘静笑着说，又转过头招呼那些忙碌的工人。

     “杨杨，这是你的房间。你想怎么布置都可以，就是小了点儿。”刘静转过头来看他，“杨杨，你脖子上怎么回事？”陆陆咬的牙印不深，所以凑近了才能看到。“这个……”季杨杨抚上脖子上的咬痕，“一小屁孩咬的。”刘静点点头，却还是有点儿疑惑，但转念一想，她妈妈出了名的喜欢小孩，偶尔有几个带到家里玩也不奇怪。

       季杨杨看见飘在天花板上的气球不由得有些发怔，刘静看到他的神情，心下了然：他儿子不是不懂事，而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

       这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死要面子。

     “这是你爸爸让我买的。昨天你不是不在吗？你爸爸说了，那个不算，等咱们仨凑齐了再放一次。”

     “昨天我去我舅那儿了，就是想趁开学之前再开几把车，对不起。”看着刘静认真的样子，季杨杨忍不住为自己昨天的早退找起了理由。

     “爸爸妈妈没生你的气，就是觉得有点儿遗憾。你看你爸爸专门请了假，他那么忙，就为你的誓师大会。”

       一听到刘静给季胜利找理由，季杨杨就炸毛了：“什么叫我的誓师大会啊，他去那儿压根就不是去给我加油鼓劲的，他是作为家长代表发言的，他是党的干部，人民的干部，反正不是我爸。”

     “别这么说，杨杨，你爸他也是身不由己吗？”

     “他一个区长，想推辞个发言还不容易，我看他就是乐意。”

     “乐意什么？”季胜利忽然走了进来，季杨杨撇了撇嘴，走开了。

       客厅里两个人还在讲话：“你怎么跑回来了？”“我回来拿点东西。”

    “陈区长”“超标”“红木”一些乱七八糟的字眼断断续续地传进他的耳朵里，季杨杨感觉自己被吵得头疼。“我什么时候让你买气球了？”季胜利陡然提高的声音，让季杨杨脸上的冷笑越来越大，果然啊，相信他会把自己放在心上，真是可笑啊。

     “杨杨，你现在有时间吗？要不，咱俩，谈谈？”季胜利站在门口看坐在房间里不知道摆弄些什么的季杨杨。“时间我有的是，不过我不想和你谈。要谈，你下次提前预约吧。”季胜利听到季杨杨的话，一下子被噎在原地。他工作忙，对这个儿子亏欠的多，可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呢？

       刘静看父子俩之间剑拔弩张，赶紧去把放在客厅里的气球拿进来：“杨杨，咱们仨好不容易凑到一块的，你爸爸又给你买了气球，要不我们现在去把气球放了？”看到季杨杨走了出来，刘静才算松了一口气。

       于是在季胜利的“会不会污染”和刘静的眨眼中，气球飞上了天空。季杨杨看着天空上的气球，露出了进门之后的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黄芷陶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作为一个自律到令人害怕的好学生，这样的事情是几年来的头一遭。昨天看完电影后回家已经是将近十点，满脑子都是男生的神情，于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又起来写了会儿数学题，终于在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困意来袭。

       “陶子，钱放在桌子上，你记得自己去买早餐啊。”黄芷陶一打开手机，就看到潘老师的短信。于是睡眼惺忪地往厕所走去，掬了一捧水，用力在脸上搓了几下，算是清醒了。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很好，已经11点。黄芷陶自暴自弃地想，没有半点想出门的冲动。她坐在书桌前，看昨天半夜写的作业，一遍胡思乱想，一边在昨天卡住的大题上涂涂写写。“咚咚”，一声敲门声后，房间的门被打开，“陶子，才起呢？”黄芷陶抬头看门口的潘帅，点了点头。

       “今天怎么起那么迟？昨天又熬夜了？”潘帅絮絮叨叨，走进来看自家侄女的作业。黄芷陶的姥姥姥爷身体不好，几年前去世了，自那以后，她就和潘帅一起住，潘帅本来就是心思细腻的人，把陶子当女儿养，所谓关心则乱，一向圆滑活泼的潘老师，面对自己侄女的时候，就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婆。

       “我饿了。”女孩撇撇嘴。看到黄芷陶可怜兮兮的样子，潘帅也不可能真的骂她：“你这可不就是自作自受么？去哪儿吃？”

        “我想吃海底捞。”“大中午吃海底捞？”眨眨眼，“走走走。”

        黄芷陶得逞地笑，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潘帅看着她，好笑地摇摇头，心想真拿这小姑娘没办法。

       两个人本打算开车出门，结果路被搬家公司的车堵了个严严实实，于是潘帅只能哼哧哼哧地又把车开了回去，结果刚开回去再出来，车又不见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相视一笑：“算了，坐车去呗。”

     “这是谁要搬来啊？”黄芷陶看着那户，又说，“好像是英子家的房子。”

     “我上哪儿知道去？”潘帅说，“你去问问英子呗。”“房子是宋老师的，又不是英子的。”

      季杨杨拎着一袋垃圾袋走了出来，刚好和在打量他们家的黄芷陶眼神相对，少年显然有点吃惊，但又想到她也是这儿的住户，在这儿看见她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于是抿了抿嘴，微笑着对黄芷陶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女生显然有些吃惊，慌乱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地跳动，微微吐气也不能安抚，甚至连那种完美又得体的微笑也忘了展现。

     “季杨杨？是你们搬到这儿了？”一旁的潘帅完全没感觉到空气中的暗流涌动，只是看到一向不学习的季杨杨居然在“考区”——书香雅苑住下了，不免有几分吃惊。季杨杨点点头：“潘老师。”“我和陶子要去吃饭，海底捞，你中午吃过了吗？一起去呗。”

      “不了，我妈在做饭了。”看着少年提到父母时与昨天截然不同的柔和的神情，尽管有些许尴尬，黄芷陶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昨天晚上担心他到夜不能寐的自己，着实有几分可笑。

       关心则乱。

      “好，那我们先走了。”

        季杨杨扔完垃圾回去，刘静在厨房里忙上忙下：“杨杨，刚刚外面是谁啊？”

     “潘老师，还有黄芷陶，我一个同学，潘老师是她舅舅。”季杨杨想起那个离开的时候一言不发的冷漠的身影，不免觉得有点儿烦躁，昨天因为人家一个邀请就七上八下想入非非，结果今天别人对他爱答不理。他想起二十七岁的黄芷陶神情柔和却又坚定的“我爱他”，觉得平行世界里的事情也不一定会在这个世界发生。

       比如黄芷陶爱季杨杨。呵。

       晚上季杨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忽然想到自己每一次去到那个世界都在白天见过黄芷陶，于是隐约对今天的夜晚有了期待。

       他把这期待归结于对二十八岁季杨杨的答案的好奇。

       盯着天花板的轮廓，一天终于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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