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离开总理官邸返回军政部的路上，刘姝贤一直是心有余悸地盯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张宇辉，他从始至终也没再说话，面色始终严峻如斯，刘姝贤也心知王子杰的答复还不足以让张宇辉满意，他此时一定思考了很多，刘姝贤坚信不疑，刚才三个人你来我往的一番口水战，已经让刘姝贤觉察出些许异样，可惜以自己的分量，很难劝说身为部长的张宇辉，但天无绝人之路，很快她在脑海中想起了一个名字，那个人保准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刚进办公室，刘姝贤就悄悄地将一通电话打给了京浙警备总司令部，和司令冉梦晨简单交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冉梦晨随即表示要来一趟军法部找张宇辉面谈，不出半个小时，他就到了部长办公室里，而秘书处的人也把隔壁几间办公室先清空了，毕竟这是密谈，两个将官的对话内容绝不能走漏半个字。“我说……你可真行啊，就算是要保住那两个人，你也犯不上把话说得那么重，我知道你那是好意，把老头子比作唐太宗，可不想一想，他现在还能不能容得下一个敢于谏言的魏征。而且王诗蒙赵佳蕊本身跟咱们就不是一路之人，你帮了他们是尽仁义之道，可不帮他们说话，也是你当部长的本分，更何况你刚才那些话，几乎把老头子说得像个崇祯，你说他心里能舒服么？得亏还有刘姝贤在场，而且老头子也知道你的脾气，要不然你就惹大麻烦了！”刘姝贤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待她把门关好，冉梦晨深吸一口气，立刻一脸严肃的对张宇辉指出局势，说着掏出烟盒点上了烟。

“老头子心里那点小九九，我当然能看明白，可是晨哥，我也不能眼看着国保局的人把事做绝了，他想杀人树威，可到头来为难的还是我们这些人，而且我不是在替谁出头，现在既然是我当上了部长，就应该做点实事，这次要是得过且过，日后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来。现在总参谋部里面多数人是都不同意这个议案的，军政部那边，农燕萍虽说是校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却不是胡丽芝那种喜欢四处树敌的人，她现在是畏惧如鼠，态度模棱两可。校长虽说暂时把这件事暂时搁置，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顶着压力把命令驳回，老头子绝对会让张羽涵鸡蛋里挑骨头，制造证据让军法部批准命令，到那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我也在做准备，总之一句话，我非得把这局搅黄了。”张宇辉看了看茶几上的茶杯，只是轻轻拿起来握在手里，语气很平淡的回应冉梦晨，他心意已决，又岂是别人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好！也就是你，我今天也豁出去帮你一把，我现在就回去，以京浙警备司令的名义找一些能信得过的部下同僚，大家一起联名上书。我不相信这么多人都反对的事，他还能一意孤行下去。”冉梦晨见自己说不动张宇辉，一拍大腿，斩钉截铁的向他表示道。

“晨哥……这就不必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可现在不能这么干，咱们是兄弟这不假，可是说到底，这件事只能由我们总参和军政两部相关者来处理，一旦有外人参与进来，老头子可就不是今天的态度了。总参谋长，军政部长，还有诸部长将官，手下大将纷纷为了一件事要一起逼他就范，这是什么，这是要军变，是党争！满洲那些将领在他眼里已经是一党了，咱们要是真如此而为，立地就要被老头子视作同类，那么多准将少将，大家的前途不能毁于一旦，要是老许也在这里，他一定也不会同意。”冉梦晨话音刚落，张宇辉立即微微摇头劝阻住了他，把利害陈明清楚。

“这些我都理解，可是你真的要把这些独自扛下来，我又怎么能不担心你？俗话说地不和天斗，现在你面对的可是老头子，你这四两还就真的难拨千斤。”冉梦晨手中的烟还剩下一半，他瞥了一眼，拿起来猛嘬几口抽完了，一边把烟蒂扔进烟灰缸，脸上依旧是神色凝重的关切着张宇辉道眼下微妙的时局已经让很多身在高位上的将领又重新把目光集中在王子杰身上，其实张宇辉说的这些话，他又何尝不懂，只不过在潜意识里，冉梦晨觉得文斗与武战大同小异，既不能全胜，何不避其锋芒转而寻求更稳妥一些的办法，他在犹豫，这样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可言，毕竟多年的相处过后，他们已经对王子杰的行事风格一清二楚，而时至今日，他手中在握的力量已经让人生畏，如此直面这不容小觑的势力，冉梦晨不由得担忧起来。

张宇辉缓缓拿出烟，顿了几秒，他给自己点燃，进而话锋一转，开始走起了旁门左道，和冉梦晨论起了往事，“晨哥，咱俩聊这些，我不由得想起二十多岁的时候，大家刚刚从陆大毕业就赶上了大战，我记得很清楚，在大西北有时候一百里地见不到一滴水，当时老许的嘴唇都快裂开了，还是硬扛着机枪往前跑，晕倒了爬起来继续行军，最后还是让医务排抬下去了，就这么的，从哈密进疆一路打到喀什，九连的连旗在四个排长肩膀上轮换着着扛，直到战争结束也没下来过，你说……现在的担子就算是再重，恐怕也没有当时那么重吧。”

“咱们第十期的学生，当时有三分之二都编入第十五军进新疆了，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就完全重掌边陲，不过说起来，咱们这三分之二里面也只活下来不足三分之一，我不敢说那是噩梦，可也没好到哪去，所以你应该明白了，为什么我之后再不去那里是因为什么吧……”张宇辉的言语引得冉梦晨遐思神飞，再点上一支烟，眉宇之间也不由得更显得凝重，嗓音低沉的回应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就连老许也是”张宇辉轻笑，看着微微低着头的冉梦晨回应着他，嗣后陡然一转，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说……如果当初咱们也在迪化城下玩完了，现在会是什么局面？”

“学长死光了，那就把后辈们拉上来接着打，都打完了，校长和教员再接着上，迪化城毕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不可能一辈子都攻不下来，无非就是换一批人拿到勋章吧。”冉梦晨听了只是咧嘴发出一声干笑，不紧不慢的抽着烟，抬头看了看窗外，轻叹着气说道。

“嗨，晨哥，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对当时十五军的战斗力就没有多少信心可言？毕竟说起来也是个香饽饽部队，没少受到关照。”张宇辉手上夹着烟，任凭它默默燃烧着，脸上绽放一丝笑意，紧接着戏谑地追问冉梦晨。

这话不说则已，冉梦晨听见张宇辉这么说，倒来了性质，立即转身面向他，一五一十的和张宇辉分析起来，“这话确实不假，可那时候第十五军组建才多长时间？不到半年，而且师和团两级军官基本上是东拼西凑来的，彼此之间缺少磨合，这比缺枪少炮都要命，而且新疆那地方道路交通不比内地那么畅通；咱们几个当时还是毛头小子，读了几年军校，也没见过真战场的样子，实战经验就是零，这样的人还占据了指挥位，你说……换成谁也得在心里捏把汗，不然也不至于能有那么大的伤亡。”

“我们这些人没有死在那边，就算是万幸了，其实我都可以理解，那会我们毕竟都是级别不高的普通军官，可现在不一样了，军衔最低的也都成了准将，官做得大了，顾虑自然也就多了……其实你今天特地来军法部，我能明白其中的原因，说起来有意思，现在愿意帮我的，能帮我的，我要去帮的人都是陆大学生，而且我大概猜得出来，是刘姝贤给你打了电话你才过来的吧，她和陈倩楠也够意思了，也还知道心疼我这个部长，倒是难为他们了，其实从本意来说，我不愿意让这两个人卷进来，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这是军国大事，更应该迎难而上。”张宇辉抽着半截烟，连连长吁短叹道。

“你说得不错，是刘姝贤联系了我，这是好事，他们两个肯帮你，足见后来者不绝正气，现在应该让老头子自己认识到时局，不仅他身边那些同仁高位不支持他，连他自己的学生们也觉得这是如此的荒谬，希望他能早早回头吧。”冉梦晨微微点了点头，皱了皱眉回应着张宇辉。

“呵，我看这可不见得……自从出了点风声，谢蕾蕾和刘力菲就直接请了病假在家装死，至今足不出户。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正副长官同时都病了，你说说，以后我还能指望上这两个人吗？这谢蕾蕾居然事到临头当了逃兵……”张宇辉撇了撇嘴，立即对冉梦晨说起了另外两个人的反应，言语之间透露出对她们的失望不满。

“军务部是总参里面相当机要部门，很多重要决策计划的审批都得由部长亲自执行，副部长不过是提半级的闲差罢了，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他们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话不说先把自己摘出去，毕竟人家也是好不容易才当上少将啊。”冉梦晨轻轻抬手摆了摆，带着调侃的语气和张宇辉说道。

“好不容易？呵，她谢蕾蕾刘力菲那是出了名的常败将军，如果不是前几年赶上了陆军部队整编，她俩现在不过是一介团长罢了。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他们能站出来帮我什么……诶，对了，晨哥，正好你今天过来了，有件事我需要你再帮帮忙，就是不知道你方便吗？”提及谢蕾蕾，张宇辉的脸上立刻显出了鄙夷的神色，顿了几秒，他陡然想起来了自己琢磨了几日的心思，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几页纸递给了冉梦晨。

“李艺彤……怎么，你打算把她弄到军法部里和你一起赴汤蹈火？真有你的，不过这样也好，你们两个直脾气准能玩到一块，她留在11集团军里面，想要晋升难上加难，毕竟她和那些军官并非是一系，可是老张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这么说我这个警备司令也不管人事啊。”冉梦晨信手一翻，那个熟悉的名字瞬间映入眼帘，自己这个学妹的事迹他耳熟能详，抬头看了看张宇辉的神情，他基本上明白了这位老同学的想法，忙不迭和他调侃起来。

“我这里要是缺军法官，就直接去陆大军法学院挑人了，再说了，要是让李艺彤来做这种事，岂不是大材小用？实话实话，我是想让你动动脑筋，先把李艺彤调回帝都再做打算，我记得你们第三军团和京浙警备司令部里面的空额好像很多，要是她到了你手下，两年之内晋升准将也是轻而易举，不过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我的这个想法恐怕要搁置一段时间，不过还是要请你多多留意，这把尖刀我要牢牢握在手里。”张宇辉微微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底牌展露给冉梦晨。

“你有顾虑也是正常，不过这件事不宜拖延，我倒是能完全帮忙，不过你干嘛不去帮帮老许，他到现在还是个准将参谋长，要是再不晋升，在陆军理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就得退役，这可是现成的帮手啊。”冉梦晨表示了对此的认同，进而又提醒张宇辉。

“老许啊……你是他的顶头上司，还是由你出面说这些话更好，他要是能高晋一层，我们也能多一分底气。”张宇辉听罢笑了笑，回应冉梦晨道。

“行，这不难，保荐晋升的权力我还是有的，不过要是真这么做，我可不敢保证老许能留在帝都。”冉梦晨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同张宇辉说着。

“我看还是先听听老许自己的意见吧，兴许他自己早就想好了。”停顿了小半晌，张宇辉拿起了烟盒，取出一支新烟，回头看了看窗外明月，抛出意味深长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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