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驯服与被驯服

07

自从你向罗素摊牌自己的身份后，生活一下轻松了很多。

你不必困扰于自己的身份，也不需要独自琢磨身体组块的变化机制，你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分享秘密的同伴而已。

感觉还不赖，当然你是不会把这种想法告诉罗素的。

但罗素还是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比方说……你开始比以前更缠着他了。

你罗素？

Russell：我在，孩子。

每次听到你这么呼唤自己，罗素都会暂且放下手中的工作，抬头报以回应。

然后他会得到一个拥抱。你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上来，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贴近他。罗素时常能够感受到你近在咫尺的心跳，无论你是僵尸还是玩家，这心脏都在他耳边规律而轻微加快地搏动着。

什么也不用说，只是维持索取和给予的关系，这就足够了。

失去记忆的你，是否能恢复健全的心智应对未来，罗素心里一直都有答案。

有一回你开玩笑式地提醒他：

你罗素，什么都包容只会害了你。

Russell：我没有那么做。我只是相信事物的发展会通往美好的结局，满怀希望，然后不言放弃。

你睁大眼睛，凑近他想要问个究竟。

你真的吗？你真的没有失望的时候？

太近了……罗素下意识偏了偏脑袋，眼眸一垂便对上你的视线。

你在好奇，还是说仅仅是在好奇？

Russell：事物的变化发展是需要过程的。

他单手扶着身后的支撑物，摸摸你的脑袋希望你注意一下距离。

Russell：我的意思是，没有。

僵尸的身体没有温度，但玩家有。

你又亲吻了他一次。

08

罗素最近感觉有点头疼，他意识到并不是所有问题自己都能很好地解决，至少没有把握怎么解决会更好。

在你离开他的唇角，认真说出“我很失望”这句话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孩子步入青春期的操心父亲，他曾期望你放下防备亲近自己，然而当你真正把目标放在他身上的时候，问题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热衷于没有预兆的突袭，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观察他的反应，但作为你失忆以来的教导者，他可以对你承认自己的无措吗？

面对你习惯性的审视目光，是不是再有自信的学者也会怀疑自己的知识，迟疑自己究竟是否值得你的信任？

Russell：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素还是问了出来，这是个绕不开的问题，显而易见。

你你是指我亲吻你的部分，还是我说‘我很失望’的部分？

它们不是一回事吗？罗素心想，至少他是这么理解的。

Russell：亲吻代表着很多含义，有时候它们并没有那么清晰。

罗素语调如常地叙说着，同时握住你的手腕，覆上你的手掌，与你掌心相贴。他注视着你的时候，覆有薄茧的修长手指扣入你的指间，常年劳作的力量感清晰地传入你的感官。

你刚想试图理解这个举动，罗素引导你放下手臂，低头贴上你的双唇。

成熟麦浪和甜美果实的气息裹挟住你，浑然陌生地悸动着，感觉到你在掌心收缩的动静，他坚持追逐你闪躲的目光，逾矩的举动让意味重新变得深长。

Russell：你能分辩出来吗，孩子？

你……

你这不公平！

沉默过后，你恼羞成怒地后退两步，擦了擦嘴唇抗议起来。

你才不是分辨不分辩的问题，应该是我驯服你，而不是你驯服我！

09

玩家：你们看！我驯服了一只狼！

你曾见过玩家抱着刚驯服的狼朝同伴炫耀，戴着鲜红项圈的犬科生物被主人搂在怀里摇晃得头晕脑胀，迷迷糊糊地汪呜几声，看上去可怜又可爱。狼主人忍不住含住宠物的脑壳乱啃起来，雨点般疯狂密集的爱抚把你人都看傻了。

玩家：这有什么，猫猫教才是最棒的！猫咪是Minecraft里最可爱的动物！

另一个玩家反唇相讥，举起手中抱着的橘色虎皮猫，配合阴暗扭曲的舞姿硬是压了狼主人的风头。

玩家：汪汪！汪呜——

玩家：我的猫！你咬死了我的猫！啊啊啊！我要宰了你的狼！

说着两个玩家就拿起武器互殴起来，狼主人趁乱咬了猫主人好几口。

机械降神总还是有的，正当猫狗战争打得火热之际，一头满眼只有胡萝卜的猪冲了出来撞翻在场的所有人。混乱的场面中心，肇事者骄傲地高举着胡萝卜钓竿，骑在猪背上高歌属于自己的胜利。

玩家：六翼猪神无敌！@#*$%*…^@*！

你漫不经心地掠过玩家语言界面里飞快刷新的骂战，倒是对眼前的战争更感兴趣，玩家的情感总是如此浓烈，好像永远也不会耗尽，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

既然你也是玩家的一员，失忆前的你，又是什么样子呢？

你想要驯服罗素，由你来驯服一只拥有智慧的僵尸，听上去是最酷的事情了。

你必须驯服他，他收留你、教导你、许诺过会包容和接纳你，他必须是属于你的。

目前还没有想好具体措施，这个问题也没地方可以问，你只好自己尝试摸索。

了解秘密，拉近距离——不够，还有更多事情需要做……被无数杂念缠身每天都在自信膨胀和自我否定之间反复横跳的你，终于在罗素的回吻中停止了发癫行为。

那一刻，你有一种心脏被对方捏在掌心的危机感。

高明，果然罗素是你见过最高明的僵尸。他想反过来驯服你吗？而你狼狈不堪地败了，丢盔弃甲。

于是你转头决定去散散心，看玩家今天在做些什么。你骨子里属于玩家的那部分让你很快就抛下烦恼，专注眼前，不一会儿就把小屋里那个意味不明的吻遗忘在角落里。

开什么玩笑，如果玩家被僵尸驯服了，那可一点也不酷！

还是熟悉的营地，你却没有看到熟悉的玩家，地上的篝火还在哔哔啵啵地燃烧，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木炭气息，只是少了几个吵闹的朋友。

正好，你可以去看看营地的内部构造。为了防止僵尸的身份惹来麻烦，你以玩家的状态走了进去，好奇地观察玩家布置的一切。

似乎和罗素的小屋相差不远，只是建筑材料更加丰富，工具的摆布却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你不认为用来浸染的炼药锅应该和砂轮摆在一块，羊毛块也不应与圆石堆为伍。

除了乱七八糟仿佛临走前被胡乱摆设的工具，地上还有一张被玩家遗落的纸，你随手捡起来打算看看他们留下了什么信息。

你……

只看一眼你便僵住，身旁炼药锅内清水的倒影上，赫然映着纸张上那个女孩与你一模一样的脸庞。

那是一张通缉令。

10

你扭头离开以后，罗素感到有些不安。

他应该用其他方式劝导你的——不，那真的是劝导吗？既然连你都还没有分辩清楚自己的感情，他又怎么能妄加定论？

也许他并不是为了决定什么，但亲吻的举动会给你带来什么，他应该考虑得更周全才对。

不过，这样也好。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变得反常，他都有必要让你找到参考的信号，如果这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他当然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至于驯服什么的……有时候你的确会从玩家那里学到一些奇怪的词汇。

总之，他应该把话说得更详细一点。

罗素戴上遮蔽阳光的草帽，决心现在就去找你，你的感情还如此朦胧，急需一个更加成熟冷静的引导者。但你不在惯常会去的营地附近，以他对你的了解，你被玩家抓个正着、无声无息死亡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他猜想你一定是去了别的地方。

是的，随着时间推移，你逐渐不满于观察固定的对象，罗素也知道你还有其他爱去光顾的玩家阵营。最近的一处没能找到你，他也没有气馁，转身继续投入赶路之中。

由于对地形不够熟悉，他匆忙间脚滑摔进了一座还没来得及封顶的刷怪塔……

你？

尝试根据玩家留下的蛛丝马迹追踪线索的你如有所感，抬起头看了看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内心涌起了莫名的不安。

这份直觉比什么时候都要强烈，你几乎是立刻起身往回跑去。

你罗素！

你猛地推开小屋的木门，屋里除了若干火把、两张小床和一个工作台以外，什么也没有。

这么晚了，他会去那里？

对于僵尸而言夜晚本该是最活跃的时间，只是为了照顾你的作息，罗素基本保持与玩家同步，所以你逐渐也不在意这个问题了。

  你后知后觉地想起白天时的任性发言，平常你就被罗素惯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所以当时根本没有在意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莫非是生气了，因为你说要驯服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不会的，罗素从来没有对你生气失望过，他亲口这么说的。若非如此，你也不会那么随心所欲的……不是吗？

你迟疑了一下，这种时候应该等他回来，还是出门去找找看？

孤身在小屋里沉吟片刻，你还是拿起工作台上崭新的铁剑，转身重新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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