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拱形的穹顶上,华丽的吊灯以从温室中采摘的翠绿藤蔓缠绕装饰,烛火在花朵之间摇曳着。暖色的帷幔如水波般映着烛光,用透明的轻纱束其的窗帘后面,一扇扇拱形的巨大彩窗描绘着大圣女创立帝国的宏伟史诗。
“他们要搞什么幺蛾子?”
冗长的宴会致辞听得萝丝昏昏欲睡,正在矿场捞袖子准备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扫盲任务,却被莉莉等人喊过来的她,几乎是被莉莉这个小姑娘赶进马车的。一到学校还没喘口气,萝丝立马又被礼服砸了个满怀。都城贵族的礼服萝丝本来就穿不习惯,这带马尾裙撑和鱼骨束腰的晚礼服她是根本没见过,那是差点被莉莉勒得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去见大圣女——反正她是觉得自己离告别人世间也就差那么点了。
正当此时一转头看见星缇纱抓着床头栏杆吸气收腹直面被勒那是面不改色,萝丝那一瞬间只觉得是肃然起敬。
太牛逼了。
尽管其实歌秋罗的束腰与异世界西方那种并不一样,歌秋罗的束腰更多只是起一个迫使身姿挺拔的作用,绝对不会束到威胁身体健康和正常生长发育的地步——至多影响穿着者穿着期间的饭量。
但即使这束腰松紧最多相当于略显修身紧绷的里衣而已,穿惯了北境传统服装的萝丝依旧觉得自己被勒得呼吸困难。
这绝对不是星沙弄出来的玩意——萝丝左手抓着右手腕,右手抓着合起来的雪绒扇,只觉得这种天气拿扇子属实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联想到之前翻到的日记里,星沙说自己夏天穿校服上学热得把裤腿捞起来,结果校服太长导致她被撞到歌秋罗的时候别人以为她没穿裤子。萝丝登时差点没憋住自己笑出来的冲动,同时又更觉得自己这身玩意累赘又难受。
人家华夏国多少年前就简化服装了!要说都城贵族们这是层层叠叠地穿着就觉得离华丽富饶的“神明之地”近一点?可您这身东西要让华夏国人看那也没显得富饶到哪去吧。
萝丝想到之前从手机里翻出那张照片,星沙穿着华夏国的传统服装,绣着烂漫山花的半臂与马面裙色彩绚烂,电镀玻璃璎珞与亚克力步摇交相辉映。她提着灯笼站在夜色下的华夏国都市的灯会熙攘人群之中回眸一笑,身后万家灯火在聚焦于她身上的镜头中模糊成璀璨星海。
那些首饰和服装在华夏国并没有多昂贵,可正因如此才更令人羡慕。在萝丝看来,对外不用担心被侵略当亡国奴,对内大家都能不愁吃不愁穿不被封建奴隶制压迫那基本就算是稳步迈向共/产/主/义社会了。而华夏国……多少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站在这跑神的萝丝小姐思路已经跑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一回过神才发现我的妈呀台上那仁兄还没有讲完,随既换了一边脚承重打算继续走神。
不得不说她还挺喜欢这遮住她吊儿郎当的站姿的大裙子——如果不是需要配高跟鞋穿的话。
哦,刚才想到哪了?星沙前辈的衣服?
话说回来她为啥要在眉心画个华为来着?
“……那玩意叫花钿。”昨天晚上,星缇纱面对温斯基的疑问句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啥,随即也不免被这个说法逗得嘴角微翘,“不是华为。”
“啊?这样啊……”
温斯基似乎被这个回答弄得有些失落——或者说这一整天他都显得极为失落。星缇纱原本以为是发烧还没好加上之前情绪波动太大又本身就肝虚贫血的缘故,便也只是让他注意休息。
反正他们这群病号假已经请了,而且星缇纱是绝对不会让人拖着随时要倒的身体带病干活的。
“怎么了?”
看着这小子情绪还是很不好,星缇纱拍了拍他的背。
“没什么。”温斯基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低着头的他咬着嘴唇声音很低,“我……”
他该怎么说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过往的恐惧近日的挣扎昨夜的撕扯今天的手足无措……这些情绪在一个白天之后慢慢冷静了些许,可依旧并不足以凝固成简明扼要的话。
他有了在抽查后单独来找星缇纱的勇气,可敲门声响起的瞬间他又后悔了起来。
星缇纱没有给他机会反悔,他只敲了一下这门就被拉开了。门缝后是她一手端着烛台,暖色的光与影在摇曳跳动着。
“有什么事吗?”
星缇纱的头发已经被她松了下来,披到腰间的卷曲长发蓬松而柔顺——意识到这一点的温斯基近乎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能看到贵族女性未梳妆打扮模样的规矩差点让他直接跑开。
或者……
“你头晕?怎么了?身体还是很不舒服吗?”
温暖的力度抵达的那一刻,温斯基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趋势是要跪下去——不,不能说是“意识到自己差一点跪下去”,而是意识到原来自己不应该跪。
可星缇纱却是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眼前少年的纠结,她直接拽着他进了屋子:“快,别在外面又给冷风吹发烧了。”
“呦,又来找星缇纱啊?”
因为顾及莉娃的情况,在昨天“各打五十大板”式的处理和批评过后,今天星缇纱没再拉着莉娃过来休息。而是遵循后者的意愿拿木板在医务室最旁边隔出来个里间——原本莉娃也是在医务室休息。可医务室功能实在是过于丰富,要是赶巧莉娃一个大姑娘几个晚上几个晚上地和异性睡一间屋,别说她自己,就是这位——或者这几位异性估计都觉得不太合适。
即使是奴仆也是殿下的奴仆。
像之前梨安娜和克尼塔的情况,一是星缇纱当时也在——这二位睡着了星缇纱都没睡在那摆弄试管,二是他俩也没在这间屋没遮没挡地一直同时呆着,因为梨安娜情况特殊,她醒了之后就请求其他人帮忙,把自己的地铺挪到用作仓库那一侧的柜子后面了。
之后如果同时有异性需要留观,也大都如此操作。但是这样就导致莉娃能睡的地方有时候就比较尴尬——说人话就是由于规划不合理而被挤得非常窄。
所以就单独给她隔个单间,也顺便找了些破布头烂衣服的拆了,让两个手脚麻利的姑娘干脆缝了几幅窗帘大小的帘子,直接给这医务室用床帘规划好床位,同时做好隔断问题。
看着挂帘子的姑娘踩着板凳踮着脚去够刚装上的杆儿,萝丝转过头白了星缇纱一眼:“你咋现在才想起来这回事?早干啥去了?”
“是我的问题——诶你什么时候出现的?那几个年纪不够上工的小屁孩和身体差的有伤的力气小的你通知了没啊?”
“叫了都叫了,少转移话题你。”萝丝弹了星缇纱一指甲,“诶呦——看看看,还不服气。”
“……”星缇纱转过身看着萝丝,结果最后还是没绷住笑了,“小屁孩几岁啊你?”
“滚,立马圆润地滚。”
于是星缇纱更觉得自己没说错了,要不是小屁孩哪有这样快就能恢复情绪的能力?愁云惨淡似乎完全无法长时间在萝丝的身上停留,之前日子的冲击和悲伤在温斯基被星缇纱从夜色里拽进来的那时,这些情绪早就不知从萝丝脸上溜到哪里去了。
“半夜私会,很懂嘛老弟。”
萝丝刚刚洗完头,正坐在地铺边上擦头发。她卷曲的赤红长发被她用一块宽大的长麻布攥着,仿佛大捧的玫瑰花被揉碎挤出汁液。尚且带着些余温的水在烛火的光晕中,从木桶里缓慢的升腾着些许水汽。
屋子里温热的空气让温斯基有些不适应,他赶忙想转过身开门溜走。可手臂上的力量让他没办法得逞,而紧接着他一转过身就又直接对上了星缇纱的脸。
“……我……”温斯基低下头,可这样一来星缇纱抓着他手臂的手又映入眼帘,“我……”
想了一整个白天温斯基也没想出来今后该如何称呼星缇纱,直呼其名显然是不大合适的,可……继续叫殿下?温斯基白日里想到这个称呼就立马甩头——不行!大圣女说了这什么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一定会有革命,革命……革命就是打仗啊!打仗就得死人!大圣女说了最终一定是生产力更厉害那边获胜,帝姬这种……肯定会……
“诶呀妈呀傻小子见了大姑娘不会说话喽。”萝丝把头发拢吧拢吧那麻布包好往后一甩,就在那开始起哄,“我是不是有点碍事?要不我出去找莉娃睡给你俩让个口?”
“不——不是的!”
温斯基当即就急了,立马抠着星缇纱抓着他手臂的手要跑——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跑,但是他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忘了萝丝小姐会在这个屋!按照星缇纱说的那些,劳罗拉侯爵家是不知道手机这些事情的。那也就是说萝丝小姐她……
“没事,别怕。”
星缇纱的声音让温斯基不知怎地就平静了不少,可他依旧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还没有完全退烧的脑袋里昏昏沉沉地杂乱着,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萝丝小姐不是星缇纱的朋友吗?为什么……她难道就这样看着星缇纱嫁给自己的舅舅吗?!
而且劳罗拉家族不知道星缇纱的这些秘密,那现在萝丝小姐天天在这里和星缇纱住一间屋不说,过段时间星缇纱一旦出嫁——这些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
“既然你自己过来了,那就不用等到明天了。”星缇纱拉着温斯基,“来吧,说说昨天晚上的感受。”
什么?!
温斯基抬起头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星缇纱的眼睛,本就因为瘦削而显得大得离谱的双眼此刻那是装满了“您在说什么”的懵逼。懵意盎然的温斯基只觉得自己大概是在梦里——只有烧坏脑子时做的梦里,星缇纱才会说出这样下流腌臜的话!
“诶呦,那我还真得出去。你们慢慢聊,我走啦再见呦——星缇纱可爱的小、弟、弟。”
萝丝小姐闻言更是立马笑成了成功把平民女嫁给了小贵族家少爷的媒婆,也不顾温斯基在这脸都憋红了——事实上这非常不容易,要知道他那张脸虽然长得浓眉大眼可也给长年饿得是面有菜色——在那玩命抠星缇纱的手想要挣脱。
当然,温斯基的奋力反抗并没有什么用。
“昨天晚上你晕得太突然了。”
星缇纱松开拉着温斯基的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过来。办公室的木桌边只放了一张凳子,她让温斯基坐下,自己去墙边搬来了另一张。
温斯基没坐,在椅子边站着等她过来。
“抱歉,萝丝的话可能有点歧义。”星缇纱拉着温斯基坐下,“现在说说吧,昨天晚上——”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温斯基打断了星缇纱,他皱着眉目光颤抖却是仍然用尽全力死死盯着后者的眼睛,“必须……您难道必须把自己卖了,把自己卖给一个三十多岁人!?难道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
温斯基说不下去了,即使是梦他也无法逃脱记忆的折磨。姐姐被拽走的瞬间不断在脑海中闪回,无路可逃只能继续直面问题的此刻,他依旧无法挣脱自己的纠结与悲痛。他不能再做到在心里将星缇纱划分为与曾经的主人一样的奴隶主,可……
为什么,您到底为什么……
温斯基咬着嘴唇,即使是梦,即使这只是梦!告诉他一个否定的答案吧,告诉他一个可以不再纠结挣扎的办法吧!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就像昨天晚上将他从那样对奴隶灵魂的压迫中解救出来一样!
“求您了啊……”
温斯基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用颤抖的声音嗫嚅着哽咽着说些什么,酸涩乃至疼痛占据了他的鼻腔让他视线模糊。
既然您认为大圣女说的是对的,既然您都把那些告诉我了……那您现在还要这样做……为了铁矿就卖/女/人的话,我们——我们和那些卖人给吸血鬼的贵族,又有什么两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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