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黑，极黑，如同地狱一般的黑。

冷，极冷，如同冰窖一般的冷。

静，极静，如同死亡一般的静。

痛，极痛，如同撕裂一般的痛。

程澄睁开眼，一片漆黑，她仿佛失聪又失明了，被全世界抛弃，看不见任何事物，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脑袋的钝痛提醒她，她还活着。

莫名其妙的，她的脑袋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如果说，人的大脑是储存工具，那么就有人给它灌输了一些东西。

“嘶……痛死了。”程澄捂着自己的脑袋，拧紧眉头。

那些画面很奇怪，她好像变成了一株薄荷，被一个人搂在怀里，看不见他的面孔，只能看见洁白的僧衣。

难道这是个和尚？

过了一会，那人把她放在桌上，桌上还放着蜡烛，现在谁还用蜡烛照明？

和尚给她讲故事。声音不大，她听不见，但是却可以看清那人的长相了。

原来真的是个和尚。

还是个熟悉的和尚，和尚法号二白。

恍恍惚惚中，她听见和尚叫她小方，可是小方是谁？

画面扭曲，梦幻般的色彩，朦朦胧胧，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抬头还是熟悉的和尚，只是桌上的蜡烛换成了煤油灯。

和尚面色忧郁，他说：“小方，我们该搬家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搬？搬去哪？程澄脑子里的疑问和尚无法回答。

画面再换，像调皮的孩子画了一幅画，再用涂料抹去，画上新的图画。

和尚不见了，她面前是碧草如茵，是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是湛蓝天空，云卷云舒，自在逍遥。

这时，一群两条腿走路的动物扛着工具，有说有笑的走近。

他们擦亮了一团火焰，明亮温暖。一团火，可以给人暖意，可是漫天火海呢？

碧草染血，繁木浴火，天似垂泪，火焰如花，鲜红如血。

业火似红莲，一朵一朵鲜红的莲开在森林中，疯狂又哀凉，看得见的是业火苍云仿如炼狱，听不见的是草木的哀哭。

林火易燃不易熄，大火映红了苍天，染红了云彩，火焰艳红，那是草木在滴血。

痛，痛彻心扉，为什么？为什么心脏如此的疼？就好像大火灼烧的不是轻贱的草木，而是她的亲人，而是她的心。

大火过后唯余焦土，原本的青翠被焦黑取代。

两条腿的动物又来了，他们欢笑着开垦，欢笑着播种，欢笑着收获……

再后来，农田又变成了钢筋水泥高楼大厦，变成了钢铁怪物，野草生长的小路被无情铲平，铺上了沥青混凝土，飞驰着甲壳虫一般的怪物。

恨？凭什么？凭什么人类的发展要建立在草木的消亡之上？凭什么刀耕火种剥夺草木的生命？凭什么？它们本应自由自在的生长，凭什么？就因为人类比草木更高贵吗？野草闲花的命就不是命吗？！

“不……”程澄在黑暗中抱着自己的头，痛与恨在脑海中交替，头快要炸了。

一束光刺破黑暗，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突然接受光的刺激，程澄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一个男人走来，招呼都没打，“看见了吗？”仿佛是在和老熟人聊天。

程澄不理他，过一会适应了光亮，才发现这是一个山洞，黑漆漆的，更黑的是停在石壁上的蝴蝶。刚才漆黑一片就是因为蝴蝶太多，挨挨挤挤的堵在山洞口。

男人似乎对程澄的目中无人习以为常，他盘腿坐下，又问了一遍，“你看见了吗？”

程澄这才开始打量这个男人，他很普通，怎么形容呢？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嗯……对，就这样描述他，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让程澄文雅的描述他，就是：有双目，有鼻，有嘴，有耳，这是个人。

“看见什么？”程澄反过来问他。

男人笑笑，“漫天大火，百草尽焚，万木成灰。”

程澄悄悄握紧拳头，并不回答。

“你恨吗？万千草木灰飞烟灭，只为人类社会发展进步。”

程澄的手紧握，微微颤抖。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会产生这些情感吗？”男人神色凄凉的看着她，“因为你也是千万草木中的一员，我也是。”

“不懂。”程澄眼神闪烁了一下。

“不懂没事，我讲给你听。我和你都不是人，我们是妖，你是一株薄荷，我是一株狗尾巴草，最普通的狗尾巴草。”

“难怪长成这样，丢人群里找不着。”

“我知道你不信，但这就是事实，不过我们化形方式不同，我在千年前就修炼成人了，初成人形时就是四五岁的孩童模样，慢慢长成成人的样子就不变了，便可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老妖怪。”程澄一刻不忘嘲讽人。

“你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活了近千年。别急着反驳，我说了，化形方式不同。古往今来，我们妖怪都是采用正常方法化形成人的，就是我所用的方法，修炼到一定境界，自然而然就成人了，成人之后，妖力无边。”

“而你，当初修为无妖能及，却为报恩自损修为，只能化为婴儿随人类婴儿一同降生，就像人类说的双胞胎。其实呢，人家只有一个真正的孩子，你就是个附赠品。”

“而且啊，你几乎跟普通人一样，妖力有限，也没有妖气，正常的生老病死，死后重新变成薄荷，经过千年岁月，才能再次投胎，再经历一遍普通人的生活。而且，你是不会记住任何事的，每一世对你来说都是新的开始。”

“想想，你本是无拘无束的妖怪，可以自由行走于世间，看沧海桑田世事变幻。是人类，让你得不到自由之身。”

“何况，刚才你也看见了，是人类，贪婪、愚昧、自私，用草木的生命换他们的发达。你不想报复他们吗？跟我一起吧！有我帮你，你可以恢复妖力，变得更强大，还逝去的小妖怪们一个公道！”

男人目光灼灼的看着程澄。

谁料，程澄摇摇头。

“你错了，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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