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虽是南方,入冬却还是很冷,缩在屋里觉着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竟离过年没几天了。
雨村的年味没有像城里那样逐年减淡,走出门去满目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挂红灯笼,小孩子换上新衣提着玩具满村的嬉闹,放眼望去,总觉得活在年画里。
年三十当天晚上,解雨臣、秀秀还有潘子来了雨村。我们听到锣声到村口去接他们时,解雨臣和潘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秀秀则敲完锣就把手缩回了袖子里,冻得抱着自己直哆嗦,像只强行被拎出窝的仓鼠。她穿得薄,显然是看低了福建的冬天。
潘子受伤后左脚有些跛,此时站在解雨臣和秀秀旁边,衬得他竟已显出些伛偻的姿态。他的眼睛眺望我们时透出一瞬的浑浊,脸上有些皮肤仍有不自然的纹路。冷风吹乱了那本就不整齐的斑白头发,让他像截枝头沾了雪的枯枝。
我看到身旁的吴邪看清他后脚步细微地一顿,才继续挂上笑意朝他们走去。
衰老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不可得的恩赐,我很难共情。但显然,常人没法无动于衷地看英雄迟暮。
秀秀见到我就小跑过来一下子抱住我,边拿我取暖边抱怨这天气。我笑着听她还发着抖的声音,把她冰凉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捂着。
回屋后秀秀在火炉边坐下,云彩拿来大衣给她裹上,她才慢慢缓过来,且遭到了吴邪的嘲笑。他说她现在也是堂堂霍当家了,怎么还那么马虎,来前不知道查查天气预报,女孩子家冻坏了自己怎么办。
当年霍有雪为首的那帮人已悉数被压下去,大部分是解雨臣的手笔,我也有参与,帮着做了些见红的活。虽说基本稳定,但现在霍家依旧不太平,秀秀能应邀前来已经很不容易。
经历了诸多后,我如今在她身上仍能看到年轻的秀秀的影子,这是很难得的事。
暖和过来后,胖子带着他们把两间房子都参观了一遍。秀秀没怎么接触过乡村,看什么都新奇,而且很喜欢那个浴池。解雨臣则对装修品味表示出不赞同,犹其看不上堂屋那块地摊淘来的花桌布。
一年到头,这是他俩第一次给自己放假。进门的时候吴邪就抢过解雨臣的手机丢在一旁,他也只是摇摇头笑了笑,没再反抗。嘴上说着嫌弃,但看得出来,解雨臣在这里很开心。
火炉上架了个铁丝网,我们搬来小板凳围着坐了一圈,胖子拿来一袋栗子和几个橘子放在旁边,让我们烤着吃。
“栗子我能理解。但熟的橘子,真的能吃吗?”秀秀疑惑地问。
“看吧,你们这些少爷小姐就是没体验过乡野乐趣。待会儿自己烤一个尝尝,保准儿好吃。”胖子扔给她一个橘子,回道,说完拉着吴邪转身回厨房炒菜了。
解雨臣起身系上围裙去帮忙,黑瞎子本来也走进厨房,但由于他昨天把菜烧糊,又被推了出来,心安理得的抓起几个栗子捏出裂口,放在火炉上烤着,坐在我身边和对面的潘子聊起道上的近况。
张起灵独自坐在沙发上徒手捏核桃,频率很均匀地传来碎裂声,核桃仁已经在盘里堆得冒尖。他面前的电视上放着春晚,成了背景音乐,没有人在看,倒添了不少过年的气氛。
我们三个女人竟也说到护肤保养一类的问题。云彩和秀秀开始不约而同地羡慕我的肤色,我就半开玩笑地说这哪儿是白,是我阴气太重。
她们笑起来,但其实我说的是实话。我死过一次之后肤色就一直这么白了。
秀秀这时一拍额头,说险些忘了,她专程从北京带了套护肤品来给我当新年礼物。
她蹲下来在提来的一堆东西里翻了半天,找出来后开始挨个给我介绍那些瓶瓶罐罐的功效:“你看,这个是淡眼周细纹的,这个祛痘印,这个淡颈纹,这个面霜成分很好,能延缓皮肤衰老……”
她说到这儿时停住了,凑近些仔细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笑起来,“完了。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你好像都不太用得上。”
我在她的笑里看出了很隐秘的落寞。
她和云彩当年都是灵气逼人的姑娘,而现在,我外貌上已经比她们要年轻了。
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现在的差别还只是几道细纹,而很多年后,我、小哥、黑爷,与他们的区别会是阴阳两隔。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受长生的折磨。我们会接受告别。
可这不是过年时该想的问题。
栗子烤熟了,飘来阵阵焦香味,黑瞎子拿起来递给其他人一人一个,最后把一颗剥得很干净的栗子肉喂到我嘴里。秀秀在旁边看着我头都没抬就下意识张嘴的动作偷笑,还故意发出揶揄的啧啧声。
端上桌的最后一道菜是炸年糕。福建这边过年是要吃年糕的,我们也入乡随俗。年夜饭非常丰盛,堂屋里挺大的饭桌也摆不开,盘子上架着盘子,不同颜色的菜飘起相同的热气,和着我们呼出的白雾盘旋在上空。
吃饭时笑声不断,解雨臣还被叫起来唱了段花鼓戏。电视里主持人的新年倒数到最后一秒时,所有人站起来碰杯,同时说了声“新年快乐”,然后都一饮而尽。
电视里激昂的大串祝福词同时传来,显得这短短四个字异常平淡安静。
解雨臣带来的几瓶价值不菲的酒很快见底,吃到最后,满桌的杯盘狼藉。
外面不时传来爆竹声,我们走出门一看,已是漫天的烟花。各种色彩侵占了夜空,完全盖住星星,夜幕成了满目绚烂的陪衬,好像新年的烟火气已漫过银河。
我们也拿出提前买来的一大包爆竹在院子里放起来,看着属于我们的烟火也冲上天空。
那一包里面还有仙女棒摔炮一类的东西,我看见后突然就起了坏心,点起一个粉色的仙女棒,塞到了靠在屋檐下正盯着烟花发呆的张起灵手里。
在那之前,我是无法将这场景安在堂堂哑巴张身上的。
他是真的惯着我。哪怕看我的眼神里闪过很淡的无奈,还是没扔掉手里形状可爱的仙女棒,一直握到它燃尽,冷焰火灼眼的银光映在那张淡然的脸上。
我默默给他拍了张照后,走过去靠在他身边,看他把烧剩下的棍子丢在地上,又一同望向面前那些烟花下嬉闹的朋友。
良久,我凑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
“新年快乐,小哥。”我低声说。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伸手轻拍了拍我的后脑,还是像在对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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