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闹到很晚,我们才都回去休息。我本来不怎么困,是被黑瞎子硬拉走的,回了自己屋后他们也差不多散了,留下一院子的各种鞭炮渣等着第二天打扫,看着倒很喜庆。
到雨村后,黑瞎子开始强行以养老生活的作息要求我。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算好,现在放松下来后问题也变得更明显。我和吴邪如今患难与共,都被他们按着戒烟戒酒早睡早起,还总一人捧个碗喝苦得不行的草药。
照黑瞎子的话说,这就是我们曾经作天作地作自己的代价,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没什么能反驳。
回去后我洗漱完躺在床上,没一会儿,身上还带着热气的黑瞎子就从浴室出来,从身后把我抱在怀里,温暖把新年第一个凌晨的寒气完全驱散。
“今天看你玩得挺开心。”他凑在我耳边笑着说。
“嗯。”我在他怀里转过身,从正面抱住他。
他的胳膊枕在我头下,手在我脑后安抚地一下下摸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放低声音说:“去看看你娘吧。我陪你。”
娘。这个词离我已经太远太远了。我想不到会在这时听到,控制不住在他怀里僵住。
缓了一会儿,我才拉过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十指相扣,“你知道我不敢去见她。”
我的命是我娘用自己的换来的。我无法内心安宁的让我娘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如今这样,所以多年来再也没站上过那片溪谷。
“你不能再逃避,更不能继续讨厌自己。你娘不可能怪自己的孩子。听话,年后就……”
我抬起身吻住他的嘴唇,强行打断了他的话。他顿了一下,开始回应我的吻。
“知道了,齐婶儿。”我放开他后有些气喘地笑着说,“今晚做点别的吧。”
“你想好。拿这档子事转移话题,相当于在出卖色相。”他勾起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尖。
“你难道不想买吗?”
我故意用带着那样意味的眼神看着他,尾音上挑。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拉过被子盖在我们身上,开始吻我的脖子,“得,这辈子是栽你手里了。小狐狸。”
第二天我醒来时已经是中午。黑瞎子不在身边,我刚准备起身,他就又从门外进来坐在床边,递给我一杯温水。
我接过来喝完,黑瞎子重新拿回杯子,另一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买了三天后去苗疆的机票。”
我不禁扶额,“所以说我昨晚白搭了。”
“不白搭,”他站起来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笑着说:“今天早餐我做的,特丰盛。起来吃饭。”
秀秀和解雨臣已经坐一大早的飞机走了,黑瞎子去串了个门,发现除了张起灵他们昨晚都喝大了,还没醒,就把张起灵叫过来吃早饭。
他们从小门走过来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去厕所检查了下脖子上有没有那老不正经留的印子。说来奇怪,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我在小哥面前竟一直有种背着家里老父亲谈恋爱的奇怪感觉。
他们几个没多一会儿也起来了,索性搬个凳子过来一起吃,纷纷开玩笑说黑瞎子的手艺其实还不错,董事会商议决定解除他不准进厨房的禁令。
三天后,我和黑瞎子启程。这时候我有些后悔之前托王盟给我们三个黑户补了身份证,不然在路上我还能再拖一拖。
与汉人不同,我们觉得逝者已经融于世界,他们不会孤独地待在小小坟茔里。但如此久没回去看过自己的母亲,我心里依旧不好受。只是去见她的话,会更不好受。
我一直和自己说等我变成自己能接受的样子了,我会回去看她。但事实上,我潜意识里觉得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比疯狂更可怕的是,我除了疯狂之外的情绪已经变淡。我如今可以在任何时候表现出需要的情绪,但如果让我收起笑容向自己心里看去,我会发现那里虚无一片。我似乎已经不可能找回真正的我了。
所以这次去苗疆,我是有些抗拒的,但黑瞎子表现出很少见的强硬。我也明白他是对的,我不能再躲。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站在那片溪谷前时,还是看着摇晃的枝叶恍了神。
我好像看到拿着铁铲的四阿公、看到倚在树边闭目养神的张起灵、看到拉着小提琴的黑瞎子、还有那个草地上为我娘起舞,笑得无忧无虑的自己。
黑瞎子没有打扰我,与我一起静静眺望着阳光下闪耀的溪水流淌,像看着大地最细的一条血管载着无数生命,奔腾而去。
等我缓过神来,我依然没有往前走一步。直到他紧握着我的手向前,半拖着带我走上那片面朝溪水的高地。
我看到眼前再熟悉不过的温润风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心慌。
这是我的心结之一。我唯一的血亲就长眠在我脚下,而我好像已重新闻到阵阵血腥味,手上再次变得黏腻。我觉得身上的血污已经弄脏了这片心中最干净的土地,我让我娘看到了她满手鲜血的孩子。
“黑爷。”
我感到一阵阵窒息,轻声喊他,向他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往下走。却没想到他不动,拉着我手的手像个铁钳,我一下子无法挣脱。
我转过身张了张口想说让他放开,可竟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那样凝视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神,也什么都没说,但最终放松了力道。我一下子挣开他退远了很多步,却又看着他做了件我完全无法想象的事。
他面朝溪水的方向跪下了。
我从未见他下过跪,这个动作似乎是永远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但他就这样跪在了我娘坟前。
“岳母在上。”他行了一个很标准的拱手礼,声音一样是我从未听到过的郑重,
“对不起,是我没能力,让您女儿走到现在受了这么多苦。她一直有些难接受自己,但我想说不论杨淳还是三月,她都是我这么长的人生里遇到过最值得爱的人。
“我对她的爱足够让我爱她的一切,包括那些她自己不能接受的。”
他俯身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点在面前的草地上,染红了那一株青草。
“我想娶她为妻。自此我会用我的一生去陪伴她,看山游水,暮鼓晨钟,直到我的生命尽头。我以血向您起誓。”
我站在不远处,风把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清清楚楚带到我耳朵里。
我知道我应该动容,但我却迷茫得如戏园散场后的看客。
上一个在这里以血起誓的人是我。我向我娘起誓,我会好好活着。如今我的人生当不起一句“好好”,但我有黑瞎子了。好像也就不算背誓。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身的,我只看到他站在溪水前回头,脚下的青草摇曳。我眼中的草地似乎被阳光慢慢炙烤成深红,像都沾了他起誓的血。
他向我张开双臂,笑起来。
此时,我发现我的窒息感已经消失了。只因为站在那儿等着给我一个拥抱的人是他。这个养育我长大,又最终说出要娶我为妻,承载了我一生中所有美好的人。
我一步步走过去,直到他的体温浸没我。
他的手臂没有用力,只是把我护在怀里。我却像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似乎一切都被挡在他之外,我们是在虚空中相拥。
只那一个拥抱,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珍之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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