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一路抱着杨淳回到二道白河的旅馆,把她轻轻放到床上,又让吴邪去和老板借根针。吴邪去把针借来,站在床边看着他用打火机烧过针头后刺入她后脑,再慢慢捻进去。听爷爷提起过,他扎的那里好像是什么脑户穴,厉害的人一针下去能让人昏睡很久。
做完这些,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鬼玺,递到吴邪面前。
“拿着这个,其他事她可以告诉你。她交给你了。”
“你先等等,”吴邪一惊,焦躁地抓抓头发朝他一摆手,但被他一盯着,还是下意识接过鬼玺,“我现在脑子已经不会转了,我不想再去想这些,还有你们刚才说的那一堆。”
他指向杨淳脖子上的伤,皱眉不自觉换成质问的口气,“她都做到这一步了。把她交给我,我哪儿知道怎么办?你他妈就会弄晕人这一招是不是,她醒过来后又要怎么面对?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走,不管她还是我,一辈子都迈不过这个坎儿?”
张起灵不回答,吴邪又是感觉一拳打进棉花里,收回手深吸几口气,气得一拳捶到自己大腿上。
这时张起灵撩开袖子,从手腕上取下一个木环,拿在手里最后看了一眼,放在杨淳枕边。
吴邪一愣,凑近一瞧忽然觉得这东西眼熟,仔细一回忆,竟是在黑瞎子手上见过个一样的。张起灵常年穿着长袖连帽衫,平时被袖子遮住,下斗时又没心思细观察,竟一直没注意。
“这是什么。”吴邪问。
“她给的。该还了。”张起灵答。
吴邪心里又是一凉,“一定要做这么绝吗。连个念想都不留。”
张起灵沉默良久,把目光移至窗外的雪山,说:“她走到这一步受的折磨不少于我。如果没有瞎子,我也许真会带她走。”
他又转头凝视着吴邪的眼睛,分明眼神无波无澜,还是看得吴邪有种被审判的瑟缩感,却强撑着盯回去。
”你与她不同。你不明白真正的痛苦,也还有很多牵挂,可以在最后一刻救你。所以,别再跟下去。”他说。
竟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字,而且是几十个字某种程度上的废话。这是吴邪的第一反应,随后稍微明白过来这番话,又觉得心里莫名极不是滋味,再无话可说。
张起灵的目光最后在杨淳身上停留一下,然后转身就走,吴邪骂了一声,后脚就背上装备跟他一同出门。
直到走出旅馆站在半丝云都没有的湛蓝天空下,视野突然开阔,他看着张起灵毫无停顿的脚步,正准备立刻继续跟下去,却又猝然停住。
他说把杨淳交给他了。
她一个姑娘,现在没有反抗能力还长得惹眼,他们一走她就是被扔在鱼龙混杂的旅馆里任人鱼肉。出来时连房间门都没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吴邪到这一步已经束手无策得快要崩溃,站在那儿转头焦躁地前后看,最后一跺脚,朝他的背影嘶喊,“张起灵你大爷!你对得起阿淳这么信你么!你不是要我带你回家吗,你倒是回来啊!”
以张起灵的耳力,吴邪不信他没听到,但他连向前的速度都没放慢分毫。
吴邪喘着粗气,眼见他的身影在街两旁的房屋中穿梭而过,逐步缩小融入天际的那道雪线,只剩下他那很大的登山包还能辨认,有规律地身后摇晃着向前。
其实心里怎么不明白。
有杨淳在,吴邪此时停下的性质就不是放弃救他,而是履行他的托付。哪怕依旧遗憾,以后至少不会活在“为什么不再劝一程”的追悔里。
这是张起灵给他铺好的退路,心里的退路。没有理由再跟下去了。只是不论怎样,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人就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在路人怪异的眼光中,他把东拼西凑的一包装备往地上一砸,瘫坐在街头,双手紧紧捂住脸。
————
四天后的早晨,吴邪在房间的躺椅上被轻微的动静惊醒,就看见杨淳曲起腿蜷缩着坐在床角,对着窗外那淡得像被冰雪稀释过的一缕阳光,将那个木环举在自己眼前,光线在她脸上打下一半阴影。
“醒,醒了啊。”
吴邪慢慢站起来,第一时间扫视她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她能拿来伤害自己的东西。
杨淳没回话,也不看他,就是盯着手上的那个木环,不一会儿竟又轻声笑起来。
认识许久,吴邪快要习惯了她莫名的笑,可小心翼翼地转到她面前一看,却很清晰地看见这次她勾起的嘴角上方,分明是一双枯朽的眼睛。
“他摘不掉的。”
杨淳突然开口,声音非常轻,仍一动不动看着木环。
吴邪本下意识想问她什么意思,但看她这状态,硬忍住没开口。
“你知道吗。”
她突然松开手,任凭木环掉在床上发出轻微地闷响,手仍悬在半空,眼睛也未跟着转动。
吴邪这才恍然发现她看的根本不是手里的木环,而是窗外晨光下遥遥的雪山。
“我现在好怕别人再和我说,‘好好活着’。”
————
杨淳那天整整枯坐到午后,一动不动,吴邪才终于敢小心翼翼开口劝。她很平静地答应跟他回去,很平静地在路上回应他的闲聊,很平静地到了北京——
然后在汽车站消失了。
吴邪苦寻无果,连忙打电话给黑瞎子说明情况,电话那头的他却只沉默一阵后,说了句:
“随她去吧。”
此后一年,杨淳失联。只不过这次黑瞎子选择停在原地,再也没去找她。
黑瞎子不清楚当时她那句恨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他对她还会回来不抱太大奢望。
他们谁都希望对方好好活着,所以没有对错可论。只是演完一场拘禁的戏码后,他唯一能弥补的就是放她自由。
黑瞎子走过的路太长,已经过了会把牵挂说出口的阶段。只是眼镜店的音响里再没放过小提琴曲,柜台也因无人擦拭,开始落灰。一到晚上店老板还经常不在,不远处的清吧里倒多了个黑夜里戴墨镜的怪人,总一个人坐没坐相的待在吧台,挂着微笑一杯杯灌下烈酒。
————
那天是小暑,北京气温骤然升高。
将近凌晨,黑瞎子喝得有些多。他坐在吧台脱了皮衣搭在肩膀,剩下件黑背心,手肘撑在台面上轻轻晃动着酒杯,听冰块碰撞,透过杯子看着面前的世界灯光闪烁,又加酒精作祟,视线不再清明。
所以当玻璃杯和冰块浸润在伏特加里,细碎的光影被割散,他不知那撞入视野的一抹红是何时到来。
他慢慢放下酒杯抬起头。
对面的女人穿一条纯红的吊带长裙,少见地化了精致的妆,红唇红裙,加上那个纹着他名字的蔷薇纹身若隐若现,明艳得让人心惊。那一头长发依旧乌黑,卷曲地披散到后腰挡住了伤疤,还分出一缕搭在胸前,衬得肩头肌肤白得泛冷光。
她静静看着他,从未见过的打扮让她显得很不真实。那双熟悉的眼睛因眼线微微挑起多了丝妩媚,可盖不住眼底一片冰凉。
很久很久,黑瞎子没有任何动作,隔着吧台与她对视。她的眼睛分明没有情绪,却映着霓虹灯,恍惚地闪烁。
直到他发现她这样过度惊艳的出现,同样引得她身后的男人们频频把目光落在她肩头裸露的肌肤,突然觉得那股堵在心口整整一年的东西决堤般冲进脑海,浑身一阵燥热。
他看着自己大步走到对面,伸出的手覆在离她手腕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明明指尖已能隔着空气感受到她的体温,动作又生生停住。
是不是思念积攒到一定地步,都会变成心怯。
他怕一碰到她就会发现只是自己又一个酒后幻影,可她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站起来反攥住他的手,拉着他一步步走出去,随着步伐摇曳的红裙上还停着旁人无数道目光,藕丝一样黏连,又被披在她肩头的黑皮衣生生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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