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囚禁

已经是杨淳被关在这儿的第二天。

那天吴邪他们刚走没多久，黑瞎子就随手递给她杯温水，她完全没设防，结果喝下去后一直昏迷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经被绑在了这四合院里。

她被铁链死死捆在沙发上，除了过紧的手铐弄得她手腕有些疼，其它地方并没有什么不适。显然，黑瞎子已经在保证她无法逃脱的前提下，尽力让她舒服一点。

普通的绳子根本制服不了她，但身上这根铁链绑法特殊，从她的脖颈绕了几圈，垂下来绑住腰又一路捆到脚踝，最后扯紧勾在天花板两边的铁环上。沙发也被钉死在地上，手腕脚腕上还戴了镣铐，神仙也逃不掉。

显然都是早有预谋。

太突然了。像电影毫无预兆地转场。她刚刚稳定下来的，多年来做梦都无法奢求的生活，就这么莫名地被毁了。好像纸风筝的线分明还握在手里，可那飘到天上的油纸已经刹那间被风撕碎。

还是说，只是因为它本来就是纸糊的。见不得风，见不得水。

醒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被囚禁在这儿的原因。

她的苏醒直接伴随着“狐仙显灵”毫无预兆地发作，而且平生第一次如此剧烈，刚开始几乎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逃出去，拦住张起灵。

千百年来无数场生死决斗的画面冰裂般浮现，她的思想已被当年那些强行灌入的记忆吞噬。

那是天授从一开始就定下的局面。为了它那该死的平衡，历任鬼蛊和历任天授唱诗人注定要厮杀，并且永远只能胜出，也就是活下来其中一个。

也许天授的指令已经向张起灵下达，也许他发现之后为了不使自己伤害她，已经去往长白山。

快来不及了。

事到如今她也一刻都没有放弃反抗。可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哪怕因为狂躁发作说出口的话越来越过分，黑瞎子都还是那副笑模样，完全无动于衷。

从一开始她就不肯吃喝，不论黑瞎子喂给她什么，一律咬紧牙关任凭那些流食顺着脖颈淌下去，再被黑瞎子叹口气，一点点擦干净。

再后来，她故意死命用两手手腕去磨铁链，没几下就蹭出满手的血，被黑瞎子攥住手强行制止，给伤口消毒后在铁链和镣铐间都垫了一小块绒布，自此她连弄伤自己都做不到。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残绝食都没用。房间里还摆着个输液架，再这样下去黑瞎子会直接给她输营养液，她根本威胁不了他。

黑瞎子太了解她，知道她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她看见他情绪就会更加激动，所以黑瞎子尽量不在她面前待着，一直独自站在院子里拉小提琴。一曲接着一曲，试图用琴声让她放松一些，但完全无济于事。

———

墙上的老式钟表响了，指针指到正午十二点。

果然，琴声戛然而止，黑瞎子再次端着粥碗走进来。

“放开我。”她说。

“这句话你说了第二十三遍，”黑瞎子走近时用勺搅动着粥，热气和香气从碗里同时蒸腾出来。

“我也要第二十三遍告诉你，不可能。”

他舀起一勺皮蛋瘦肉粥喂到她嘴边。杨淳依旧紧闭着嘴，咬紧牙关。

他摇摇头笑起来，独自顾自乐了一会儿，又放下碗摸了摸她的头发，“真的不吃？熬了好久的。”

杨淳的眼神里已出现了对他从未有过的冷漠和敌意，他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小哥早就和你商量好了。”她说。

黑瞎子点点头，边吹凉粥边说：“他先前把你们间的一些事和我说了，让我无论如何阻止你去找他。

“当年你留下封信就自此离开，弄了半天，原来哑巴才是最大的原因。我直到前段时间才意识到你之前为什么会用黑白子比喻你和哑巴。根本不是因为所做的事不同，而是因为天授注定会让黑子和白子，一个把另一个吞噬殆尽。”

杨淳没接话，一偏头躲过他想理顺她鬓角发丝的手，仍用让人浑身发凉的眼神盯着他。

他的手在她脸颊边僵了一会儿，便收了回去，果不其然转身把输液架放到她身旁，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吊瓶挂上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恨你。”

就在他做这些时，杨淳突然冷冷开口道。

黑瞎子的动作仅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你现在不是你了。你被狐仙显灵困住了。等你恢复理智，我相信你早晚会原谅我的。”

他利落地给她扎上止血带，用棉签蘸着碘伏给手背消毒，把针头扎进静脉血管后贴好胶带，最后接上外套管，调好了点滴的流速。

做完一切，他在走出去前低声说：“就算你真的要恨我，那就恨吧。”

此话一出口，黑瞎子身后再次传来铁链挣动的碰撞声，她的声音疯了一样突然间放大，近乎歇斯底里，已完全不像她自己的声音。

“我逼自己放下一切了，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我以为自己真换了个家回来！为什么明知有这一天，还要让我这一年活得那么满足？为什么要在我彻底决定去相信的时候骗我？为什么？你告诉我啊……”

她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接下来反而像脱力一样，又放轻了声音。

“小哥不明白，你难道不明白吗？如果你让我看着他因为我去死，我活下来又能怎么样……你告诉我，又能怎么样……”

黑瞎子拿着粥碗的手瞬间攥紧，可回答时没有停下脚步，没给他自己任何动摇的机会，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几分钟后，院子里小提琴声又响起来。这次琴声更加清晰悠扬，演奏者显然用了更大的力道。不论想听与否，舒缓的曲调都浸入屋内人的脑海。

————

第四天，经过筋疲力竭的无效反抗，杨淳彻底平静下来，第一次在黑瞎子喂水的时候张口含住了吸管。当天中午，也一勺勺喝完了他喂的粥。

黑瞎子当然高兴看到她的妥协。见她对自己已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态度，也就不再回避，整日坐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哪怕长久才等到她一句回应。

如果不是她满身的枷锁，这与他们在店里依偎着闲聊的画面几乎没有区别。

“对不起啊。”

就在那天晚上，黑瞎子又一次开始天南海北的与她讲往事时，杨淳突然低声开口。

黑瞎子顿住，沉默一会儿又很快反应过来，揉揉她头顶，“都在说些什么。再怎样也是我对不起你。”

“我想通了。小哥决定的事，去了我也拦不住的。我之前不该那么和你说话，但你也知道那不是我本意。”

黑瞎子听完后站起来，撑着沙发的两边扶手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是……缓过来了？“

“嗯。”她浅笑了笑。

黑瞎子以极近的距离看了她很久，最后直起身绕到她身后，拿来把梳子，开始慢慢给她梳头发，边梳边说：

“哑巴从不会夸大什么。他告诉我你跟去就可能会死。我但凡有任何其它办法，都不会这么对你。”

她侧过头去看着他，“我知道。所以你只用告诉我一件事。他是回来过的，是不是？”

“嗯。他回来过。没骗你。”

“那之后呢？他见了谁，去了哪里？”

黑瞎子没回答，而是放下梳子又把她的头发分成三份，慢慢编起来，“说好的，就告诉你一件事。”

杨淳不再说话了。

黑瞎子捋下手腕上的皮筋把辫梢扎好，回到她面前半跪着一点点伸手过去，见她不抵触，才小心翼翼把她搂在怀里，却只感受到铁链冰凉的温度。

轻得像搂着一阵风。

“乖。一结束我们就回家。”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

可黑瞎子不知道，那时被关在眼镜店楼上的旺财仍在使劲用尾尖缠着窗户的插销，一点一点往外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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