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听着胖子的声音,以往对自己性格的了解告诉他,这时他是该跟着哭的。可他没有,一滴泪都流不下来,只是木木地站在那儿,好像里面不是自己痛哭的挚友,而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隔着一道木门在放映的电影。
不是不感人。是他失去了能正视这场电影的眼睛。
他并不愿意接受自己此时的冷漠。可一回头,却看见杨淳和黑瞎子都是微笑着的。
“我以为你们会多少感动一下。”吴邪声音很疲惫。
“我们以为你会。”杨淳说。
吴邪刚张了张嘴,杨淳就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什么都不要问。打云彩那一枪是那鬼影开的没错,但其它的,猜到了也不要说。”
“为什……”
黑瞎子又接着打断了他,“一个干净的人跳进过泥里后再想干净如初,就要脱光衣服像个婴儿一样浑身赤裸,接受冲洗。我们能帮她的就是背过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吴邪最终放弃了他本来想说的,脱力一样靠在墙上。
“一定要用这么俗的比喻讲大道理么。”
“再俗,它也是对的。”黑瞎子又笑出了声。
裘德考的人不一会儿竟突然打电话来,说潘子醒了。吴邪挂了电话就又一声不吭往回赶,黑瞎子看着他仍摇摇晃晃的步伐,本想上去扶一下,被杨淳拉住衣角。
“让他自己静静。”她说。
黑瞎子摊了摊手,退回来,又紧紧揽住她的肩膀,一起静静站在那儿。
除了屋里的胖子,没人再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很久,他弯腰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云彩像以前的某人。“
”所以我去救她了。”
杨淳握住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十指相扣。
————
几天后云彩和潘子情况都稳定下来,胖子要带她去北京的大医院继续治疗,吴邪则准备和潘子回长沙。黑瞎子和杨淳也要去北京,只不过两个黑户坐不了飞机,得去转无数趟车。
竟然就这么分道扬镳了。
没有想象中庆祝生还的一次次狂欢,没有如先前那样放纵恣意的挥霍,甚至当他们分成三对站在村门口准备告别时,也没有故作慷慨的套话。
只是互相拍了拍肩膀,加上一句“再见”。
原来真正的“再见”就是这样。他们都还活着,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再见。
吴邪其实很欣慰,但他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车开起来后把手伸出车窗不停挥舞,直到车后已空无一人,只剩一望无际的野林被汽车轰鸣惊醒,树叶代替他的手,不断飘摇。
————
北京那边,解家和霍家的事一团乱麻,两家势力本就盘根错节,现在霍老太一死又全闹起来,皇城暗地里翻了天。
黑瞎子和杨淳权当不知道。黑瞎子租下了霍家名下一个店面,如之前设想的,下开店上住人。当时还有个插曲,就是他准备付钱的时候发现自己因为又一次没收到尾款,余额略微紧迫,最后竟是杨淳拿钱,直接把那店面买下了。
去银行刷卡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黑瞎子在她那张卡的余额上看见了一串天文数字,不禁挑着眉扶了扶墨镜。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九鳞这个名号在杀手里其实比土夫子里的南瞎北哑还要响,报酬自然不可能低。
于是,“手工磨镜”这个已与时代有些不符的招牌一月后就挂出,连开业那天都没什么人进店。不过,到底是不温不火地开起来了。
店不小,楼上空间也充足,隔出了两间卧室和客厅,加个小厨房。两人一起慢慢布置,等到开业那天也就基本完工,之后又慢慢往里添了几个小件家具。杨淳特意买了个刀架,放在留给张起灵的那间房里。
他们故意把做这一切的节奏放得很慢。好像小心地一步步走,就不容易把这梦一样的平静打碎一样。
杨淳自己坐在楼下看店的时候,生意总会更好。只可惜吸引客人的显然不是眼镜,而是坐在那儿总微笑着温声细语说句“随便看看”的老板娘。
慢慢地,周围有一个戏谑的说法传开,说某某街新开那家眼镜店的老板娘长得那么水灵,竟跟了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墨镜男,别是被拐来的。
最可笑的是,传来传去,后来竟真有个缺心眼的信了,趁着杨淳一个人守铺子偷摸过来,义正言辞地说她要真是黑瞎子拐的,他保护她,帮她报警逃出去。
杨淳当真哭笑不得,解释半天没解释没明白,懒得多说了,朝楼上喊一声,把正做饭的黑瞎子叫下来,拽了下他的围裙角,他就心领神会弯下腰。
她当着那人的面,仰头吻上了他的嘴唇。本来她只想轻轻碰一下,没想到黑瞎子强行加深了这个吻,杨淳往后躲,又被他按住后颈。
一直亲到她伸手给了他后背一巴掌,他才堪堪放开她直起身,边伸手到她背后绕着她的发尾玩,边朝看呆的那人露出一个近乎戏谑的笑。
“啊,啊,这样……行,行。”
那人见这场面尴尬到语无伦次,凑不出个整句来,最后破罐破摔,对着黑瞎子竖了个大拇指,“兄弟,牛逼。”
他英雄救美的好梦碎了,红着脸做贼一样跑出去,剩下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良久,直到厨房传来了糊味。
就在这之后一个星期,杨淳突然告诉黑瞎子自己要去趟浙江。这次她没有任何隐瞒,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自己需要去和屠颠做个了结。
黑瞎子当时正磨着副镜片,听完只是沉默一会儿,竟没阻拦,最后也只是说了句“早点回来”。
能放手到这一步,杨淳知道他已经很克制自己,算是给她最大的尊重了。
吴邪那时正好从长沙回了杭州,听她说要来,让她怎说先到他这儿,他尽尽地主之谊给她接风。
在楼外楼门口见到彼此时,吴邪放下电话看着杨淳,表情有些吃惊。
“才多久不见。你好像变了。”
“我这种人,想往回走就要花光所有力气。”杨淳笑了笑,朝他走去,这次说话时真是骨子里透着一种温柔,“不改变一些,我对不起我曾经付出的。”
“如果我不认识你,现在和我说你就是个眼镜店的小老板娘,我会相信的。”吴邪跟着笑起来,但仍掩不住疲惫,带着她往里走,仍挑了靠窗的座位。
“我现在就是个小老板娘。”杨淳打开菜单递给吴邪,“你看着点吧。对了,潘子怎么样?”
吴邪翻菜单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接道:“挺好的。恢复得很快,也做了整形手术,现在至少正常社交不容易吓到人了。”
“嗯。挺好。”
他们自此就这样一直没再说话,就这么对坐着,沉默到酒和西湖醋鱼端上来。
“你没必要真的变成吴三省那样。学会接受之后,也要记得给自己留余地。”杨淳夹了一筷子冒着热气的鱼放到他碗里,随之突然道。
吴邪一愣,又苦笑起来,“你是不是给黑瞎子带沟里了。竟然开始讲这些。”
“我就是他教出来的,没办法。”她自己也夹了块鱼肉,“但我在学的不是灌鸡汤。而是尝试着,管朋友的闲事。”
“那得谢谢你叫我声朋友。只是在你那儿是闲事,在我这儿,我已经要被搞死了。”吴邪举杯,杨淳和他碰了下杯后,同时一饮而尽。
“指望别人理解你的痛苦本身就错了。我只是希望你别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她放下酒杯,重新把两杯斟满。
“很明显啊,我在蹚我三叔的老路。自己选的,熬着呗。”他笑着摇摇头。
杨淳没回话,开始低头摆弄手机,不一会儿打开几张照片,把手机反过来举到他面前,一张张往后划。
吴邪定睛一看,是云彩和胖子在天安门、故宫、等等北京景点的合照。两人都笑得灿烂,云彩挽着胖子胳膊,兴奋得一双大眼睛泛着光。
最后一张拍得是一个挂着“手工磨镜”招牌的店面,黑瞎子懒懒地靠在店门口,勾着嘴角,一手拿着个磨镜用的圆规,另一手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吴邪看着看着,慢慢就说不出话了,手里的筷子越攥越紧。
杨淳很快把手机收起来,吴邪意犹未尽地朝手机的方向探了探身,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又赶忙坐好。
“这是……”
“我们就是你的余地,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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