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春回

第一天，黑瞎子挨个播这些人的电话，只有吴邪的打通了。不出意料，电话对面传来的是吴邪和解雨臣两个人交汇的骂声，除了此起彼伏的你妈他妈，基本听不清别的。

黑瞎子听了几秒钟后直接挂掉电话，把屠颠发给他的那张照片转给吴邪，又发过去一句“她也许要睡很多年”。

半晌，电话又打来了，这次只有吴邪的声音。

他声音放轻了很多，夹杂着小心翼翼和愧疚，说会在传信息的时候把情况告诉小哥。又沉默良久，才低声憋出一句“我们没事。你好好照顾她吧”。

接着就是一阵忙音。

第二天，黑瞎子翻遍通讯录找到从前一个云南朋友的电话，想让他帮忙在靠近缅北边境的地方找一处房子。结果打过去时手机已经停机，黑瞎子一算时间，才想起这时候那人老也该老死了。

那地方旁人可能觉得穷酸些，但对两个黑户来说，山清水秀，管辖不严，不论养病还是生活都是个不错的去处。只好到时带着杨淳一起去找。

他一直守在房间寸步不离，吃食都是打电话让店家送到门口。他每日和杨淳说的话与她醒着时的数量无异，从当年缅北的风光，自导自演地一路聊到德国，没半点厌烦的情绪。

先前那两年里他也是这样的。那是他唯一庆幸自己有那么多回忆的时候，可以无穷无尽地讲给她听。

可是，老天似乎对捉弄他情有独钟。

杨淳情况不明，不能在城区里等张起灵回来。第三天按照他的规划，黑瞎子已经买好轮椅，准备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换个手机号，把新号码发给张起灵，然后就此脱离这一段人生的一切，重新开始。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孤身一人。

轮椅早上就送到了房门口，黑瞎子打开门把它推进来，边低头往床边走边说：“你黑爷斥巨资买的，看看，还不错吧？”

“挺好的。”

“那是。卖的人说这靠垫特别舒服，我都想坐了。”

“一会儿记得退。”

“退它干嘛？别嫌贵啊，到地方前你可是要一直坐在上……”

黑瞎子不说了，停住脚步，轮椅也定在原地，扶手顷刻间被他握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他一直在想象中和杨淳对话，所以真的听到声音时，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她在和他说话。丫头在和他说话。

黑瞎子并没有立刻抬起头。余光里，他看到她困难地慢慢坐起来，然后默默看着他，忍着疼痛，向他伸出双臂。

黑瞎子绕开轮椅走了过去，有些无力反应，只是在一片混沌中下意识地单膝跪在床边，抱住了她，头埋在她颈窝里，异香再次沁入心脾。

她低声地笑，黑瞎子的手越搂越紧，直到杨淳很轻地“嘶”了一声，他又赶紧松开，双手悬在她腰侧，不知放去哪里。

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会做这么美的梦。黑瞎子想着。

可这时怀里的人却轻轻摘下他的墨镜，然后后退了些，冰凉的手捧住他的脸颊，微垂下头，含笑的眼睛细细端详着他。

屋里拉着窗帘，也没开灯，这下黑瞎子看得更清楚。于是又控制不住箍住她的腰，另一手伸到她脑后按住她的后颈，将她往自己身前带，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感受着呼吸交织传来的温度。

“和我说句话。”黑瞎子低声道。

“说什么？”杨淳仍微笑着，但声音更轻，甚至在不易察觉的颤抖。

“什么都行，和我说句话。我怕这是梦，一放手你就不见了。”

杨淳摇摇头，笑得很温柔，眉头却蹙了蹙，眼神里含着苦涩。

她彻底放松下来，黑瞎子却没有收力气，一瞬她整个人就被彻底拉进黑瞎子怀里，被搂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忍住想咳嗽的感觉，伸手回搂住黑瞎子，“不是梦。我不会不见的。”

她顺势凑过去吻了吻黑瞎子的耳垂，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吹进他耳朵里，麻痒和真实感一并传来：

“我爱你，很爱很爱。听清了吗。黑爷，我爱你。”

黑瞎子僵住了，杨淳忍了半晌还是在他耳边轻咳了一声，立时感到自己腰上铁箍一样的手又一次收住力道。

这个拥抱持续良久。杨淳感受到他在竭力克制自己，才没有把她直接揉碎在怀里。

不知从何时，她开始持续地低笑，黑瞎子后来给她带得也笑起来，终于舍得直起些身，不太聚焦的眼眸直直盯着她的脸，“笑什么呢。”

“没有什么。高兴。”

“那又为什么高兴？”

杨淳吻了下他的嘴角，笑容里的温度又升了些，“因为我还能睁开眼。因为我睁开眼就能看到你。”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将唇瓣从他脸上移开，黑瞎子就捏住她的下巴，追过来吻住她的嘴唇。

她轻轻“唔”了一声，然后又全身放松，将自己完全交给黑瞎子。她舍不得闭上眼睛，黑瞎子也是一样，两人对视着，她尽全力去回应他的吻。

这个吻依旧很凶。到目前他们的每一次亲吻都是尝到血腥味才罢休，这次也无异。只是黑瞎子咬了她一口后就再舍不得，收敛了些。

杨淳没能学会换气，她抓着黑瞎子后颈略长的头发的手一用力，后者就知道她受不住了，暂时松开，盯着她的眼神已从刚才的些许迷茫，过渡到仿佛狼看着他的猎物。

杨淳大口喘几口气，才刚微微平复些，黑瞎子就再次吻上来。如此重复几次，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瘫软，最后手都无力搂住他的脖子，虚虚地垂在他肩膀上。

黑瞎子这才意识到过了头，依依不舍地放开，扶着她重新躺下，终于完全认清了她苏醒的事实。

“我刚做好守你几十年的心理建设，你就醒了。为什么这回这么快？”他坐在床边，笑着轻声问道。

她没有立刻回答，随后轻摇摇头，“不重要。”

随后她话锋一转，“鬼蛊还存在，问题就没法彻底解决。但做掉这批人，我保证很多年内再不会发生之前那种事了。”

黑瞎子知道她瞒了自己什么事情，但还是选择无视，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所以屠颠说得是真的。你伤成这样，都是为了我。”

“不，”她听到这话想坐起来些，却被黑瞎子轻轻按住肩膀。于是她躺在那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神情认真地说：

“你永远不用自责。我是为了我自己。”

她闭了闭眼睛，又再次睁开，“黑爷，我真的害怕了。在巴乃，我差一步就不能从影子手里救下你。”

“就差一步，我就算杀了她们所有人，也再换不来你回头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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