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游戏开始

栅栏上的那些蔷薇似乎永远开得那么鲜艳，缠绕在根根铁条上，把那种森冷盖去了大多，偏又添上了一种明艳而野性的美。像是它们知道这一带人迹罕至，所以偷偷延长了自己的芳华似的。

杨淳站在仓库敞开的门前，发现这次在一众血红的蔷薇里，有一朵深紫色的默默开在了角落，虽不算很扎眼，但将整片花的色调都略微中和了些，倒也别有意致。

她只稍微顿足了一会儿，就又径直走向了仓库深处。在那个隔绝了所有阳光的地方，已经有人在等她，她知道。

进入仓库后她关上了门，看着阳光和门外蔷薇花的色彩，连带着新鲜的空气，被门缝一点点挤出去，直至彻底消失，只剩下纯之又纯的黑。

她其实厌恶盲区那种直达灵魂深处的黑暗，可如今又不得不利用它。不过，也习惯了。

这就是她的命，永远注定纠缠在那些她本不愿触碰的东西里。

不出她所料，又往里走了几步后，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同时她的后领感受到了温热的鼻息。她毫不犹疑地曲起手肘向身后撞去，被屠颠用掌心接住向里一收，反剪住她的手，化去了力道。

“过河拆桥啊，阿九。”屠颠笑道。

“离我远点。这话我说了很多年了。”杨淳挣开他的手，道。

“如果不是你身上的味道太好闻，我也许忍得住的。”屠颠说完打了个响指，向前走时故意将脚步放重了些，给她指引方向，“跟紧我。”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屠颠让她停下，自己走去关掉了盲区，杨淳再度复明，才发现是又回到了给她纹身的地方，只不过这次他们进了更里面的一个房间。

她带来的笼子就放在墙角，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摄像机，还有好几箱光碟。

“按你说的，都准备好了。”屠颠按亮了一个老式手电筒，光柱在那些东西上扫了一周，“所以你到底想拍什么？”

杨淳没有回答，而是向他伸出了手：“差最后一样。给我张白纸。”

他也没再坚持，转身边在一旁的杂物里翻找，边道：“反正我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终于翻出一张已积灰的白纸递给了杨淳，后者接过来，却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屠颠的胳膊，旺财随即游出，缠在了他的手臂上。

屠颠手上的肌肉明显紧绷了一瞬，但又很快放松了下来，挑了挑眉，神情依旧很轻松，“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杨淳了摇头：“这蛇不能离开我太远，但待在我身上太危险。这段时间替我保护好它。”

旺财显然是很不乐意被交出去的，抱怨一般哼唧了两声，用尾尖拍打着屠颠的手臂撒气，可也不敢真的反抗。

屠颠举起手臂，端详了它一会儿才道：“放心。我怎么觉得，你把它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她依旧无视了他的问题，接过手电筒搁在一边，把铁笼拖出来了些，最后在笼子后方站定，一下子掀开了盖在铁笼上的黑布。

笼子里是密密麻麻的蛇，缠绕在一块，都一动不动。

“开始吧。”她道。

屠颠没再说什么，拿起摄像机调试了一下，对准了杨淳的方向，向她比了个手势。

镜头画面上方的秒数开始跳动。

杨淳原本淡淡地低头看着铁笼，从摄像机的红灯开始一下下闪烁时，却又突然轻笑了一下，手撑着铁笼边缘，随即抬眸凝视住了镜头——

那双偏浅色的眼睛在手电简昏暗的光线下，突然显得阴冷异常。

“砰。”

一声消音处理过的枪响措不及防地在房间里一阵阵回荡开来，随着声波扩散，镜头画面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显然拍摄者是想走上前的，但画面拉近了一段后，又再次平稳下来，只是镜头细微的颤动一直持续着。

画面里杨淳左手稳稳握着枪，右手臂上打出了一个血洞，已血流如柱。

她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但神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嘴角含笑地将枪别回后腰的枪套里，有些困难地将右手抬起，搭在铁笼上方，鲜血流到铁条上，又一滴滴地滴在了笼中各色的蛇身上。

半分钟后，蛇身撞击在金属上的声音开始闷闷地传出。杨淳拉开了铁笼门，里面的蛇缓缓地游了出来，在地面上四散开。由于数量很多，一瞬间它们就像是一股泼洒开的浆液，“嘶嘶”声渐渐充斥了房间。

杨淳看着最后一条蛇游出，把空笼子踢去了一边，随后在脚边蛇群的环绕下退后了几步，让镜头可以拍到她的全身。

她的血原本就很难止住，此时右半边的衣服已完全被血浸透，血珠顺着她的手背往下滴，让大大小小的蛇开始往她的右手下聚集，纠缠成一团。

她又看着镜头笑了一下，这次直接笑出了声，笑容显得格外明艳。

她的动作毫不犹疑，行云流水地再次抽出枪，对准了自己的右腿，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镜头只拍到了一个她即将倒下的画面，因为拍摄者在轻轻倒吸了一口气后，把摄像机扔在了桌上，冲上了前去。有几秒钟时间，镜头里只有一堆老旧的杂物，但很快又录到了杨淳的说话声。

“拿起来，继续。”完全是冰冷的命令口吻，并且声音里没有掺杂丝毫的痛苦。

彻底的寂静在她话音落下后持续了几秒，细微的脚步声才又朦胧地响起。

摄像机被捡了起来，重新对焦。

画面里杨淳此时已经坐在了墙边，冷汗顺着脖颈流了下来，在锁骨处打着旋聚集。她右半边身体下是正在扩散开的血泊，和一条条行动速度越来越快的蛇。

她探身过去捡起了身旁那张白纸，右腿明显已经动不了了，僵硬地抻直着。她抖了抖纸上的灰，屈起左腿垫在纸下，开始用左手蘸着右手臂上的鲜血，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字。

她一边写，一边开始说话，手是抖的，声音却很清晰，还莫各带着一种玩笑一样的轻松语调：

“我现在是半个废人了。三十多年，这是我最被动的一次，也是你们最好的机会。你不来，别人会来。但温馨提示，杨淳只有一个，鬼蛊也只有一个。”

她写完了，轻轻呼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又再次睁开，眸子里已经换成了盈盈笑意，可在满地的鲜血衬托下，比冷下脸来要瘆人太多。

她把白纸反过来，举在了胸前。上面的血字没干，一条条血迹顺着惨白的纸，往下慢慢流淌，字迹却依然很清晰：

【杭州龙门镇XX街XX号，蔷薇工厂】

“诸位，游戏开始了。玩儿一局吗？”她轻声笑道。

“嘀——”的一声，视频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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