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原来是那里，林霁恍然大悟。那里林霁当然去过，还去过不止一次。那是个极宁静又美丽的村子。林霁曾日里夜里无数次幻想，自己也住在那里该有多好，镇子里—太闹了。

沿了这条铁路向北走，就能路过一座大桥。大桥不宽，仅铺有两条铁轨。铁轨左右两侧有一条窄窄的水泥路。林霁就爱站在这桥下，看脚下流水淙淙。

这里是新兰河上游，河水远比下游要清澈得多。即使站在桥上那么高的地方，依旧能清晰地看到水中的细沙和光滑的卵石。

河的上游，专产细沙。镇子上，四周的村屯盖房的细沙均出自于这里。每到春天开始大兴土木时，都会有大型的货车、三轮车来这里运细沙。一锹锹细腻干净的细沙被铲起，扔进大车，运往各处。而河床竟没有太大变化，仿佛这细沙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林霁最喜欢夏天里，光了脚丫踩在这柔软细腻的细沙上，清清凉凉，仿佛踩上一张巨大的海绵。有时，洁白娇嫩的脚丫上沾满细沙，将脚放进河水里，片刻就给冲个干净。

细沙中有光滑的卵石，那是林霁的最爱。和作家三毛一样，她也酷爱将各种石头捡到家里。有半透明的洁白如冰雪的石头，林霁一度以为那就是传说中最值钱的和田玉；那微微带着绿色的石头，不是慈禧最钟爱的翡翠吗？更令人惊奇的是，你从细沙中仔细看去，里面有星星点点，金光闪闪的沙石。林霁曾经攒下一小堆去问父亲，这可不可以炼出金子。父亲说，这叫飞金，是炼不出金子的。林霁却始终不相信。

站在大桥上向南看，大河涛涛向南流去。绿树掩映下，镇子上整齐的房屋若隐若现。尤其是傍晚，斜襟晚照，镇子上氤氲起袅袅炊烟，宛如仙境。向北看，是连绵的青山。一条大河气势恢宏，奔流而来。每当看到这些时，林霁的心中总是会有无限宽广，忘却忧伤。

过了大桥再往西行，远远的，便看到他们所说那座小山村。这里离镇子并不远，难得的是四周环绕着参天大树，将山村隔绝的安逸又宁静。站在高高的火车道，便可以透过林间缝隙，俯看整个村子。那时的林霁并不知道张玲和海明就住在这个村子，却总是想象着可以住进这个村子。有窗明几净的一排房屋，可以欣赏蜿蜒在篱笆上的牵牛花。

“金龙梅呢？”一直到了快下道时，林霁终于鼓起勇气，悄悄地问张玲。

“不知道。”张玲摇摇头，“她又不和我们一个班级，大概是因为没有自行车可坐，被父母提前接回家了。”

林霁心中一喜，不论她是什么原因不再坐海明的自行车了，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以后，是不是又可以看到海明那挺拔俊朗的身影了。

北方的冬天来的是早的，也来的是快的。一场小雪后，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地上已落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会“咯吱”“咯吱”地响。

冬天是林霁很不喜欢，本来就不爱出门的她，在这个季节就更不愿意出门了。每到周末，便窝在屋里看书，看电视。这天下午，母亲却忽然要带她上街买东西。林霁不肯，母亲却已为她拿来衣服，林霁拗不过，只好穿了衣服和母亲出了门。

去的，便是镇子上半露天的大市场。虽然是冬天，市场依旧很热闹，母亲带她站在一个卖鞋的摊位前，原来是为姥姥买冬鞋来了。

林霁穿的是从母亲那里捡来的衣服，浅黄色的底，白的、粉的花均匀地分布。立领，对襟，盘扣。这样有民国风的衣服在当时是极少见的，卖鞋的老板眼前一亮，伸手摸了摸纯棉的料子，连说好看。眼睛下滑至林霁的脚上，惊呼一声，“这么冷的天，怎么穿着拖鞋就出来了，不冷吗？”随即对母亲说，“看孩子这个可怜，给孩子买双新鞋吧！咱这的棉鞋个顶个的保暖。”

林霁此时此刻才觉得脚上冒凉风，低头一看，可不是穿着棉拖鞋来的，鞋子上还有两个洞。原来是出来的匆忙，忘了换鞋。

“没事，是忘了换鞋了，家里有棉鞋呢！”林霁忙分辨。

“这鞋多少钱一双？”母亲已为姥姥买完鞋，随手拿起一双暗红的女士棉鞋问。

“35，要不要来一双？咱们的鞋特别保暖，不信，你看看里面的棉，多厚实。”老板娘笑脸相迎，把鞋子里的棉扒开给母亲看。

“来一双37号的。”母亲翻腾着，仔细打量手里的鞋。

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鞋盒，母亲又打开仔细看了看，才重新装好，带林霁离开。路上笑对林霁说：“明天穿新鞋去学校吧！”

林霁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忽然给她买了新鞋，但有新鞋穿总是好的。自从上了小学四年级，父母就极少给她买新衣服鞋袜了。她穿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捡母亲的。虽然那立领盘扣的衣服林霁是非常喜欢的，可在那个追求时尚的年代，她的穿着无疑是另类的。这也是她备受嘲笑的原因之一吧！可惜，那时的林霁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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