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鲁索把人带到了一间屋子。屋里收拾得十分整洁,桌上摆着一些生革和几张植鞣皮,像是普通猎人的居所。墙上钉着一面灰蒙蒙的玻璃镜。伊鲁索见刘耀文特别仔细地看着小屋的各个角落,小声嗫嚅道:“这里原来不属于我……我只是找了间没人歇的屋子待着,这间最整齐。”
他铺开床上的毯子,高兴地躺了下来,望着刘耀文翻出自己的书卷。
“你刚刚打断我的地方,正是诗人描述戈耳工姐妹追逐珀尔修斯的场景。陆炎软是三个戈耳工中的一位。你听这一句,‘两条巨蛇缠绕在她们的肩头,蛇头向前弯曲,吐着信/那致命的尖利牙齿清晰可见/巨大的惊惶神在戈耳工们那恐怖的头颅旁边盘旋’。(3)”
“你说我恐怖?”伊鲁索抬手打了一下刘耀文的胳膊。
“罗马人说陆炎软是最漂亮的一位。她的美貌可以惊动海神。但是,直视陆炎软眼睛的人和动物都会化作石像。”
“噢。”伊鲁索背身躺回去,“那我承认你说得对。我动手时他们也都看见了我的眼睛,死掉和化作石像没什么区别。你会觉得变成石像更好吗?这样你就不会腐烂。”
刘耀文伸手到对方那蓬松的头发里抚摸着,然后去玩他的数只发辫:“你不承认你的美貌吗?你肯定也惹恼了给你编发辫的人,她把你的头发编成了蛇的模样。”
伊鲁索笑起来:“是啊,刚见面的时候,我就是把一条小蛇放进你的领子里去了!”他掉过脸来盯着游侠,脸上像是因为笑得太久有些发红。
“有人说,陆炎软的身体里有两滴血,一滴能致死,一滴能治病。”
“我不会治病。我也不想救治谁——”伊鲁索说着突然坐起来,将手放到耳边,“嘘……我听见有人来了。”
他催促着刘耀文站起身,将他推到镜子前,蒙住他的双眼。
刘耀文感觉自己像是微微动弹了一下。敷在眼皮上的手指冰凉,像浸湿了井水的布巾那样舒服。当伊鲁索撤下双手的时候,刘耀文几乎想要开口请他多留一会儿。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刘耀文,别进这间屋子,这件事与你无关。”伊鲁索拽着他跑出屋门,将他摁在一个劈砍过的树桩上。他的红眼睛里流露出恳求之意,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充满感情的普通人。
“我说过,我不是愣头青。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但伊鲁索已经跑开了。
刘耀文按照伊鲁索说的话去做了。他没有走进猎人的屋子,只是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他什么都看不见,因为屋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毯子上扭出奇怪的纹路,像是有人在上面搏斗,然后桌上的皮革被一个隐形人用手扯下。他听见伊鲁索大喊:“……是他言而无信!我帮他打发了那么多敌国的刺客,说好这片林子归我,现在他又想把我除掉!”另一个人,或许像他一样,怀揣着做英雄的美梦:“我只要杀掉你,不需要知道你的故事,你去地狱里讲吧!”
他没再听下去,走回那个树桩,拿出书卷看起来。身后传来伊鲁索的脚步声。
“我们要换一处地方了。”他喘着气,身上有几处划破的刀口,发丝凌乱。
刘耀文平静地回答:“伊鲁索,坐下,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重新编你的辫子。”
年轻人坐下来,向后仰着头,毫无防备地将脖颈露出来。刘耀文低头看着这双眼睛,想起王宫里那个少年的眼神,一样天真无邪,一样纯粹的恶。他再次将手指插进伊鲁索的发间,边为他梳理头发,边慢慢地说道:“珀尔修斯要去见陆炎软,但他害怕自己被变作石像。他为自己准备了一面盾牌,光滑如镜,用这面盾牌反射着陆炎软的面容,这样就能靠近她。”
伊鲁索闭上眼睛:“见了我的人,他们看到镜子里的我,反而逃脱不了死亡。没有我的允许,生物就无法进入我的镜中。除非我死,否则镜子里的人也不能出去。他们看到我的时候总是很害怕。可是你不这样。”
刘耀文没接他的话,继续说着:“珀尔修斯担心陆炎软的脸和蛇发被沙砾割伤,他找了一层树叶铺在地上,又将一层海藻盖在树叶上。”他绑好发辫,又用手在伊鲁索的肩颈上来回抚摩。年轻人发出舒适的叹息,快要将身子完全倚在他的怀里。
“你留下来陪我吧,刘耀文,像珀尔修斯带着陆炎软那样。但我不会把你变成石像。我也不会杀你。后来呢,他们后来去了哪里?”
一把锋利的匕首将伊鲁索的头颅从他的肩上分开。这把匕首的刀刃十分锋利,以至于割下头颅时,那脸上快乐的微笑还来不及消逝。
刘耀文铺开一块绸布,垫上层层树叶,将头颅郑重其事地安放在上面。他连着外层的布料捧起它,像捧着情人的脸颊。猎人的屋门口出现了一具尸体,心口扎着一柄一样的匕首。刘耀文没去理会,而是低下头亲吻了伊鲁索的唇:“后来呀,珀尔修斯将陆炎软的头献给了别人。他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的心在发痛。而他知道,这是为了成为英雄所必须忍耐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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