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条斯理

其他人都脚步匆匆，李叶佳却不怎么着急，横竖是要走了，慢一点多看看学校的细节也很好，但刘耀文却一样慢条斯理，就在他前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走廊上挪动。走了几步，刘耀文突然靠着墙壁停了下来，这情景上午已经发生过，李叶佳以为他不舒服，看他转过身时的表情却没有多么痛苦，所以又猜测是不是因为考得差所以心情低落。安慰十七岁的小屁孩应该怎么措辞呢……真是一大难题，要不是场景不允许，他真想举起手指头开始边啃边搜肠刮肚。说没关系好像不合适，这问题还是挺有关系的；说你做得很好，好像确实表现得不够优秀；说加油好好学习，这样太官方了，脑袋快要锈死，突然间崩掉了一颗螺丝，李叶佳耳边想起朱志鑫昨天说过的话，要不就说这个吧，这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在自己身上烫出了无形的伤疤。“没关系的，你不是一直学习很好嘛。”刘耀文抬起头看李叶佳，神色不甚清晰，昏暗的灯光像极为轻薄的黑纱，贴合在每一件实体上。“你还有心情安慰我啊？”“你肯定可以啊，”李叶佳言之凿凿，“只要考场上别出什么意外，比如肠胃炎什么的，你肯定可以考得很好。”对面的人盯着李叶佳的眼睛，几乎要把他盯穿，不知是看不清楚还是在辨认什么。“肠胃炎？真的吗？”“啊…我就举个例子而已，就是多注意一下意外嘛…我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哦，这样啊。”“你肯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的。”“为什么会是我，那你呢？”刘耀文被鼓励一番，却好像块油盐不进的石头，别说感动，似乎连句感谢的话都憋不出来，“怎么不会是你自己？”李叶佳没想到这番话也能被打个来回，一下子被问卡了壳儿，多谢灯光晦暗，他吞口水时脖颈的动作能被无限缩小至不被发觉，支支吾吾，勉强挤出一句：“我可能也会吧。”“怎么才算了不起的大人呢？”“你想成为的那种人吧，”架不住刘耀文的层层提问，李叶佳回答起来也有些自乱阵脚，“你不是想成为医生吗？这样就很好啊。”刘耀文愣住了，往李叶佳这边挪动了小小的一步，几乎只是前进了几厘米，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不可置信。这副模样实在太怪，李叶佳连忙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难道这样看起来太像在装熟了吗？“你怎么知道我想当医生？我还没和谁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李叶佳能一天两次跳进同一个陷阱。这回换到李叶佳愣住，他低着头，抿紧嘴唇不说话，也想不出什么话回答，只顾埋怨自己嘴太快，说完才想起来这是在当时的毕业册上看到的，刘耀文那时候才写说自己想要成为医生，而自己在毕业前分明是不知道的。沉默半晌，刘耀文像是突然就想要抛弃刚才的问题似的，又转向了另一个话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李叶佳点点头，心想总不会比刚才这个更尖锐。刘耀文好像下定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口：“你，就现在跟我说话的这个人，究竟几岁？”很没头没脑的问题，他还以为刘耀文有点生气，在含沙射影自己像没分寸的小孩子，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十七岁啊……”得到答案后的刘耀文只是轻轻皱着眉头，仿佛在确认这一答案的真实性，几秒钟后认命般地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可能是我想错了吧，”然后转身要走，没两步后却又停下来，转过身去看，李叶佳还站在原地，“我高中的时候，觉得你才是了不起的人，我没有告诉过你，但确实是这样。”这一层楼的教室都是空闲下来的，平时很少有人会上来，老师刚刚锁了门，应该也离校回家去了。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周透着学校里少有的空寂，李叶佳陡然加速的心跳声在胸腔里震耳欲聋，像云层从远处送来的雷鸣。两个人各怀心思地站着，李叶佳暗自消化着刘耀文说的话，并孵化出了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想法，荒唐、诡异，但在他心里声如洪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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