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73%

自那日以后，沈柚白训练时虽还像从前一般发狠，却懂得章法，幸运的是没有让节目散架，反而交出了有更多三周跳构成的答卷，教练们便由女孩去了。

俄罗斯首都莫斯科，梅加体育馆。

花样滑冰世界锦标赛女子单人滑成人组自由滑的比赛正在进行。

场外，李明珠退役前滑了十几年比赛都没这么紧张过。心里实在是没底，李明珠拍了拍女孩的肩说道:“你别紧张，滑好自己的节目，没问题的。”

谁料沈柚白像是看穿李明珠的色厉内荏，默默吐槽道：“教练，你看起来比我紧张多了。”

“这次可是你作为青年组的最后一场比赛，明年升组裁判的印象分全靠这次了，严肃点! "李明珠说完就后悔自己语气太重，忙笑着弥补，“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之前训练中你自由滑的都很发挥不错，这次放开了去滑，一定也没问题的！”

看着平常一板一眼的李明珠紧张得语无伦次，何翩然心中涌起难言感激，却只是乖巧点头。

等到俄罗斯的卡洛耶娃分数出来，李明珠彻底慌了。

她虽然跳空了2a，3lz也双足落冰，主场作战节目内容分却还是高的吓人，居然刷新了自己的赛季最好成绩。

卡洛耶娃短节目第四，只低了沈柚白2分。

接下来是短节目排名第1的日本选手村上佳菜子。

李明珠再看沈柚白，她依旧是一脸平静地蹦蹦跳跳热身，好像听不见观众的欢呼也听不见比赛的音乐声。

“我的水呢？”她眨眨眼，看向李明珠。

“糟了！”她一拍脑门，“我刚才忘在休息室了！你等我！”

她慌张地跑出去，根本没听见女孩的那句不用了。

沈柚白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心中暖意浓浓。

终于，轮到沈柚白上场。

她取下刀套滑进场地，隔着广告版与李明珠与母亲季沅相对。

“你好好滑，只要完成就行，女单前五名咱们国家多少年都没有过，你不上领奖台也是咱们的骄傲，别给自己压力。”短短几分钟，两人的要求一降再降，生怕女孩有心理压力。

沈柚白拍拍他的手背笑了笑，表示自己没有紧张。

李明珠略微松口气，却听到她脆生生的语调惊雷一样炸破他的脑子。

“教练，我要把3lz-3lo连跳放在节目最后。”

在李明珠震惊到说不出话的目光下，沈柚白淡淡的笑了笑，示意对方没有听错。

跳跃安排在后程虽然有加分但也考验体力，只能说有利也必然有弊，如果在节目最后体力不充沛的情况下强行完成跳跃可能会大大影响到完成质量。

这些沈柚白不是没有想过，但目前她的短节目只排在第三，差了第一名足足十分之差。

如果说她在后半场的比赛中完美发挥，且对手出现了一定的失误的情况下，还是有机会实现反常，但沈柚白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站在颁奖台的第一。

一旁来陪同参赛的季沅傻了眼，语调都轻颤起来。“柚柚，妈妈知道你很想赢，但比赛不是儿戏，你……”

她突然顿住，目光汇聚在女孩一双黑眸的波涛中，她是那么的沉静自若。

这一刻，季沅才终于明白，那个曾经趴在她膝边奶声奶气唤着妈妈的的小女孩早已经一去不返了。

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少女在年纪轻轻之际就已然有了傲骨，这个决定的确是有风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去冒险又怎能尝到甜美的果实?

女孩总是固执的坚信，想要长久的获得胜利就必须靠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与拼搏，靠自己的双手去积极争取，而不是将成功的可能纯粹的寄托在对手的失误上。

哪怕最终得到的结局是以失败告终，她也不想失去这份敢于挑战的勇气。

在短暂的屏息后，季沅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孩子已然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作为父母的他们在此刻只能选择放手，去无条件的相信。

在一旁李明珠无奈的注视下，沈柚白节目构成表上的3s-2t连跳被用力划掉，改成了3lz-3lo的高级连跳，原本单独的飞利浦二周跳也都改成了三周。

在沉吟着思虑了几秒之后，沈柚白不再犹豫，扔下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浅淡笑容。

“就这样吧、试试看嘛。”

转身看向李明珠凝重的面色，沈柚白往后慵懒一躺，靠在沙发上故意拉住李明珠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

“教练……”

女孩有着得天独厚的出众长相，清秀绝俗，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的眨着，乞求的语气还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总是会让人软下心来不忍苛责。

偏偏她还擅长玩弄乘胜追击的戏码，在察觉李明珠拍拍态度软化的瞬间再给一致命一击，女孩竖起三指，看着李明珠拍拍胸脯郑重的保证道：“放心，一定没问题的。”

广播里分别用俄语和英语播出她的名字和国籍

“你自己看着情况，尽力就好，别勉强。”李明珠道出做后的一句叮嘱，目送女孩滑向赛场。

沈柚白不是什么人气新人，之前也很少在国际大赛露过脸，更何况在国内，本来花滑就是冷门项目，女单自陈露上世纪辉煌过后没有丝毫成绩，自然国内国外都无人关注，掌声稀稀拉拉，像是敷衍。

她环视四周，没有国旗，也没有条幅。

什么都没有。

像极了曾经她一次次孤独的征程。

短暂的掌声归于寂静，她滑行至冰场正中，双手举过头顶，舒展出最优美的姿态。

配乐响起，双臂展到极致快速旋回，这是第一个动作。

比赛开始。

年轻无畏的女孩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翩然起舞，踏着高难度的roker进入2A，一袭红衣的《卡门》将整个冰场都被热情的舞蹈点燃。

如火焰一般张扬的考斯滕包裹着女孩纤长柔软的身形，随着女孩的动作，衣裙翻飞，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落冰的瞬间，沈柚白含笑惊鸿一瞥，因为艳丽妆容原本清雅冷淡的气质被彻底遮掩，女孩容姿瑰丽如白雪之巅绽放的斗雪红，鸦羽般的高高盘起，最能暴露稚嫩的双眼显然是着墨最多的修饰处，厚重的眼妆勾勒出了妖娆的异域风情。

饱满的红唇将肤色映衬的愈加雪白，合着洁白的冰面恍然有种惊心动魄般的浓艳。

当音乐渐急时，女孩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缓慢，修长纤细的手在空中婉转流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

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惊艳了在场所有的观众。

这三天的刻苦训练无疑是让节目整体的流畅性明显更上了一层台阶。而或许是这孤注一掷的决意也赋予了女孩果敢的执行力，乐曲行进到两处被更换的构成时，她毫不犹豫的起跳，高速的旋转拧起稳定的轴——然后干脆落冰。

一个联合旋转顺利完成。

这边，还未等李明珠松口气，只见女孩衔接的一串舞蹈动作稍微比配乐慢了半拍。

因为自小学舞的原因，沈柚白乐感极好，如今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一个可能。

因为在前半程动作难度过大，导致后半程女孩体力透支，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李明珠此刻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恨不得现在喊出声来，只盼着女孩能将后面的连跳随便换个三周单跳，求稳就行！

跳跃基础分丢了没关系!

颁奖台上不了也没关系!

现在只要换成随便一个简单省力的跳跃，顺利的完成节目，保住前五名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惜，李明珠激烈的心声沈柚白听不到。

她只能伴随着配乐渐渐陷入最后的疯狂。

在后半段音乐，一个优美的水滴贝尔曼旋转后，沈柚白的确感觉体力渐渐不足以支持她完美地完成后续的动作，这个时候把难度系数较高的3lz-3lo连跳改成一个三周单跳还来得及，虽然会因此失去规定分，但至少完成不会受到影响。

但是，她不甘心。

胸腔热血沸腾，梦想点燃希望。

这而这个梦想是她用无数个夜晚的汗水和无数伤疤的眼泪所浇灌出的希望，是一个真正的奇迹。

她抬起浮足，滑行向前捻转。

配合着音乐的节奏，起跳！

……

时间凝滞，仿佛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女孩静静地站在冰场中央，落冰时巨大的冲力让她整个人一懵，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早已凭借着肌肉记忆摆成了优雅的结束动作。

她……成功了？

沈柚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观众席的反应。

突然，不绝于耳的欢呼声响彻整个赛场。

此刻，场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优胜者是谁，赏心悦目的表演和高质量完成的高级3lz-3lo连跳，女孩早已彻底锁定最终的胜利。

疯狂的欢呼声随着鲜花洒向她。

确实应该相信她的，毕竟她是那样的天才。

李明珠擦了擦眼角感慨的泪渍，从小女孩就拥有着出色的天赋，甚至在被她收为门下之时，周围的同事都艳羡的祝贺她，说这样有天赋的孩子未来一定能很轻松就拿到成绩的，而每当听到这样的话申雪都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女孩无疑是一个天才，但女孩的天才和别人所说的天才有点不一样，她可以比别人付出多一倍的努力，她可以为了将本身天赋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而努力。而这种努力的方式，才是李明珠觉得他真正天才的地方。

这种努力的方式也使得女孩顺利的拿下全国冠军、世界青少年组的冠军，乃至是未来的奥运冠军。

而通往成功的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从去年、乃至是多年以前开始，女孩就向着奥运冠军的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进行着挑战自我的极限的训练，甚至落下了伤病。

可天才到底是天才，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努力确实不可或缺，可傲人的天赋才是最不讲道理的根源。

还是高中的年龄，女孩就已经自学了人体工学，为了通过科学分析自己的跳跃、动作的角度、力量、速度，简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看着在赛场之上大放异彩的女孩，李明珠感慨道：“多希望陪她一起走下去的，甚至心底也曾有过一闪而过自私的念头，希望她可以永远是只属于自己的学生，但她不应仅限于此。”

“或许有一天，她会成为我国女子单人滑上一段辉煌历史的句号，甚至是下一段辉煌的开端……”

听着一旁李明珠给出的高度评价，季沅打心底的为女孩骄傲且自豪。

江安，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女儿多么优秀啊，在这样青葱的年岁，就已经站到别人拼命攀登也望之不及的高度了。

她一点也不你差！

分数打出来，刚刚平息的掌声和尖叫再次响起，将季沅飘远的思绪打断，季沅连忙擦干眼角溢出的泪水，瞪大眼睛看向赛场的大屏幕。

技术分120.92，节目内容分（Program Component Score）98.56，无扣除（Ded）分，总分219.48，新的世界纪录就此产生，沈柚白再次刷新了此前在海牙一战创下的高分记录。

李明珠终于控制不住，双手捂面，老泪纵横。

中国女子单人滑的第一枚世青赛金牌。

几乎是机械地完成了致谢，沈柚白木然滑向场边。

下一秒，季沅感受到女孩带着些汗意的柔软躯体撞进她怀里，沈柚白明显已经精疲力竭了，身体软绵绵的压在她的身上，但女孩声音却是兴奋而快乐的。

“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

季沅早已泣不成声，只能搂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没有国旗，没有条幅，没有欢呼加油的开始。

最后，整个赛场却为她沸腾不息。

那天，各家直播频道的解说都惊呼女孩的惊鸿一现，一家报社更是以她的长节目选曲《卡门》中那以悲剧收场的美丽的吉普赛姑娘来夸赞：“赛场上最终的旋转也停止，红衣的卡门缓缓伏身，以坦然走向死亡，而这个十六岁女孩，将迎来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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